书架上满屏灭绝人性程朱理学,中间也藏卷《牡丹亭》,早年时温和看着段泽,说读书切不可让别人思想禁锢自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段泽睁大眼睛问他什是情?萧郁说,等你长大就知道。
酒醉段泽听不见人声,睡口涎都往下淌,迷糊着还唤两声萧郎,身边人哭笑不得,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萧郁口是心非,你尽管怪,若有来世,定把这生欠你尽数还你,泽儿是最后亲人,是手带出来学生,也是唯爱人……”
萧郁静悄悄离开,段泽睡很沉,床前屏湖水色帐幔,掩盖背后万千温柔。
转眼又第二年桃花开,段泽十九岁。
萧郁以乡试解元身份被选中进京会试,段泽亲手准备车马轿辇,银子带盒又盒,生怕他在路上受委屈,临行前遍遍嘱咐,上京来回半年,萧郎要保重身体,莫忘时时寄书信回来。萧郁淡然以对,跨马而去,白衣在风里翩跹,马蹄扬起路烟尘。
红脸,甩开他手:“愿意,捧戏子养小倌,付得起银子,你凭什管?”
不欢而散。
连僵持大半月,谁也不跟谁说话,花红馆头牌乘轿子来找段泽,他正跟萧郁在书房温书,端上盏燕窝,听见门外动静,瞥眼萧郁,见他没表情,叹口气跑出去。
又是日,屋檐下筑新燕子巢,场细密雨雾袭来,燕子斜飞,穿过寂寂高墙飞至阆下,萧郁带小丫鬟来捉,两个人笑语晏晏,段泽听见声音,远远站着看,指甲把掌心掐出血,不敢上前步。
远不得近不得,爱不得恨不得,操碎颗心。
段泽在城外痴痴看,直站到天黑,舍不得离开。
六年,萧郁第次离家,这才知道想念滋味,书房空,家里少个人,生意做不进去,书也不想读,段泽坐在窗边发呆,太阳升上来又落下去,偌大老宅静像座坟墓,只能数着手指熬日子,从书房门口到段家大门青砖共千九百四十块,家中荷塘开二百十六朵白荷,昨天看见墙外升起二十只纸风筝,有蜈蚣,蜻蜓,蝴蝶,美人儿……
连相熟小倌
那年萧郁中举人解元,传遍晋阳县城,说媒人下子踏破门槛,东家孙小姐好女红,西家白姐儿烧手好菜,南家李妹妹身段窈窕,北家王姑娘贤惠勤俭,媒婆在段家流水儿似进出,萧郁推说萧家无人,等明年会试结束做官再谈婚姻大事。
当夜段泽把自己灌个大醉酩酊,在卧房紫檀木架子床上翻来覆去,叫都是萧郁名字,小丫头急直哭,段泽把下人个个赶出去,躺都躺不老实,从床上摔下来,脸枕着床沿,跪在地上呼呼大睡。
朦胧中有人在摸自己脸,那只手凉而修长,段泽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脸颊被摩挲舒服,整个人软绵绵放弃抵抗,被人抱到床上,解衣衫在胸口趟趟抚摸。
“泽儿,萧郁对不住你,萧家败落,只靠人,不能害萧家脉绝后,也不能让萧家为人笑柄,委屈你。”
白衣公子坐在床沿,背负着道德重担和传统桎梏,他也不好过,咬牙承担着,只把那身铮铮傲骨留给段泽看,疲倦在深夜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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