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暗自思忖,这人从见面就压着邪火敢情倒不是为自己,扯到国恨家仇上,这想竟觉得好笑,心道沈培楠为汉*狗腿卖命人又懂什亡国恨?怕被他看出来,忙摆出副笑脸:“是冒犯
青荷回过神来,只见沈培楠不知什时候已经醒,斜倚着沙发,静静听他唱着,舒展双长眉,眼睛里三分醉意,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青荷唱完最后个音,刚待问将军如何,只见沈培楠眼皮低,竟然从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他脸棱角分明,全身都刀刻斧凿似硬朗,这泪便显得极不和谐,青荷忙停动作,安慰道:“戏这东西听听就行,伤心可不值得。”
说着卷起雪白水袖想去扶他,柔柔勾着唇角:“师座有什心事不妨跟青荷说,虽不是解语海棠,听人说说话总是行。”
莫青荷不知道,行军打仗人时刻警惕,对没预兆身体接触十分敏感,还没碰到那人衣袖,沈培楠猛地躲,突然被激怒,捞过青荷前襟威胁道:“想在眼前活,就得记住规矩,不该问别问,不该听别听,没允许别碰,明白?”
当晚,莫青荷在这栋冷清而奢华宅子里唱有生以来最奇异场堂会,没乐班,没扮相,唱明明是昆曲牡丹亭里段袅晴丝,身上穿却是王宝钏大红戏衣,听众只有个沈培楠,连军装都没脱,喝多酒,微闭着眼睛歪在沙发里,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莫青荷不以为意,他本欲讨好沈培楠,再加生挚爱是戏,旦唱开,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自顾自加身段舞下去,仿佛也入化境似,个穿错衣裳杜丽娘,在春天园子里游游曳曳,回头便惊破场美梦。
这间厅堂太大,饶是挂着盏硕大水晶吊灯,房间角落依然昏沉片。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他扬水袖,假想自己手里拿着折扇,遮住半脸面,眼珠斜斜滚,当真在那冷寂空气里窥探到春草萌发似。
莫青荷赶忙点头。
沈培楠把他往后推,阴沉表情放松些:“唱不错。”
青荷本来全身重量都吊在沈培楠身上,冷不丁他松手,屁股跌坐在地上,两人个在沙发上斜歪着,个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对视好阵子,沈培楠才想起来伸手拉他把,道:“商女不知亡国恨,你们这些人懂什,跟你们这些人计较什。”
“吓着?”
可惜缺把好月琴。
“可知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羞花闭月……”
这折子终,沈培楠仍没有反应,莫青荷却来戏瘾,偏拣平时在台上那些听众不喜,自己也没机会唱悲段子自娱自乐,先是女吊,再到沉江,喃喃吟唱,四更鼓啊,满江中人声寂静,形吊影影吊形加倍伤情,细思量真个是红颜薄命,可叹数年来含羞忍泪,送旧迎新,枉落个娼妓之名,杜十娘拚个香消玉殒,纵要死也死个朗朗清清!
“……拚个香消玉殒,纵要死也死个朗朗清清!”
他闭着眼睛且舞且唱,入戏颇深,旋个身做出投江动作,不想回身睁眼,正对上双冷冽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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