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雨还在下着,地面积深浅不小水塘,沈培楠个人站在雨里,朝着草棚方向,看见小窗亮起昏黄煤气灯光,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站成棵笔直松树。
莫青荷倚在门后,胸口砰砰直跳,感觉肺腑都灌滚烫蜡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沈培楠声音像洪钟似在他耳边回响,却分辨不出到底说什,他把房门紧紧拴住,仿佛是条刚被捞出水活鱼,张着嘴大口喘气。
然后他奔到窗边,躲在窗框后头,只露出只眼睛瞧外面动静,外面小土坡上,那影子还静静杵着,他看着看着,泪水下子夺眶而出。
七年,他在这七年时间里,颗心沉又浮,浮又沉,将期待和愧疚
没有着落,天天为你操心后路,你是怎对?你从这里偷情报,跟你师兄干那些偷鸡摸狗勾当,闭着眼全当看不见,啊?这他妈都不是作践,你有真心,你莫少轩从头到脚都是真心,你屁股都比老子脸干净,没心,老子就没心吗?”
莫青荷站在原地,只腕子被沈培楠拎着,骨头被攥得发疼,只觉得全身如遭雷劈,过去幕幕从眼前闪过,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驱散回忆影像,他跟沈培楠相隔咫尺,几乎要被他眼神烧成灰烬。
“沈哥,沈哥你别说……”莫青荷失声叫出来,伸手要去抱他,被沈培楠下子挡开。
然后他听见沈培楠声音带轻微哽咽,是铮铮铁骨汉子失去爱侣后隐忍痛苦,埋藏在内心深处,白天与友人觥筹交错,深夜个人守着早已散家。沈培楠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要脸贴脸压住他,那压抑咆哮就在耳边回响,震得他心神俱裂:“今天伤莫团长面子,点不落赔给你!这山里两万多人,都是手带出来兵,全在看着,全在听着,沈某人效忠党国近二十年,找个老婆是共党特务,他妈不在意,给老婆道歉!”
他说着,竟然真挺直腰杆,后撤步,声音像打报告似响亮干脆:“国军第八十三军军长沈培楠,今夜出言不逊,请莫团长海涵!”
接着以标准姿势立定,板板正正冲莫青荷鞠个躬。
莫青荷在他对面站着,彻底惊呆,半张着嘴,瞪大眼睛望着沈培楠,两只脚像根植进地里,动不能动生受这礼。
沈培楠直起身子,眼里蒙层薄薄水壳,很固执转头,用军装袖口飞快擦下鼻尖。从额头到下巴轮廓是条深刻曲线,鼻梁挺直,眼窝微陷,眸子里倒影着不知何处点曦光,七年峥嵘岁月把男儿硬朗和傲骨磨砺成沧桑,但人还是那个人,事也还是那些事,莫青荷盯着他看,对自己说其实都忘,然后喉头就哽住。
他红着眼眶,往前迈步,像要投进沈培楠怀里,然而脚刚抬起来,他却改变想法,连连往后退,沙哑着嗓子朝他喊:“你这头犟驴,蠢货,老顽固!你干什!好好带队打仗,眼看都快成家娶媳妇,你非得招干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想,这两声喊出口,还没等沈培楠答话,他突然跺脚,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草棚,布鞋踏出路泥点子,然后嘭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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