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出马督师以来许多往事,不断地浮上心头。去年他收复夷陵,在鄂西招降诸贼,杨嗣昌最重视是王光恩这营,在大船上特予接见,给以银币,好言抚慰。
王光恩也叩头涕泣,发誓效忠朝廷,永无二心。他关营人马近来死、伤和逃散约有半。杨嗣昌命他挑选部分精兵随军追剿,其余由他率往郧阳、均州驻扎,整顿训练,归郧阳抚治调遣。
接见王光恩以后,杨嗣昌就在大船上批阅文书。他知道张献忠和罗汝才不久前破大昌之后,继续向西。他还不明白张、罗作战意图,但是更证实他原来对幕僚们说过句话:“倘献、曹二贼合股,则剿局必多周折。”
当天夜里,他同幕僚们商议之后,连着发出两道十万火急檄文:道给驻扎在竹山境内左良玉,命他今夜驰赴秭归,使张献忠不得从夔东重入湖广;道给川抚邵捷春,命他坚守梁山,使张献忠不能够奔袭重庆。
第二天黎明,巫峡中黑森森。只听得三声炮响,最前边只大船上鼓角齐鸣。稍过片刻,船队起锚,开始向夔州进发。
杨嗣昌正在长江船上,从夔州瞿塘峡放船东下。江流湍急,船如箭发。如今他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到沙市,方能知道张献忠行踪,决定继续追剿方略。他孤独地坐在大舱中,久久地望着窗外江水,不许人进来惊动。后来他轻轻地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皇上,臣力竭矣!”
去年,他将各股农民军逼到川东和鄂西带,大军四面围堵,收复夷陵,惠登相和王光恩等股纷纷投降,罗汝才也已经决定投降。
他想,只剩下张献忠股,已经被包围在夔、巫之间丛山中,不难歼灭。
无奈首先是四川巡抚邵捷春不遵照他作战方略部署兵力,其次是秦军在开县鼓噪,奔回陕西境内,使堵御西路兵力空虚。
张献忠对罗汝才又劝说又挟制,使罗汝才不再投降,合兵处,突入四川内地。
巫山县文武官吏、士绅和王光恩等新降将领,跪在岸上送行。
但杨嗣昌没有走出船舱,只是命位中军参将站在船头上传谕地方官绅免送,严守城池要紧。
每只大船都有许多灯笼火把,照耀江中,照出大小旗帜飘扬,像条里多长巨龙,在激流中艰难地蜿蜒西上,十分壮观。
为着早到夔州,今天每只船都增加
他亲自赶往重庆,打算将张、罗驱赶到川西北偏远地方,包围歼灭。无奈将不用命,士无斗志,尚方剑不起作用,切堵剿谋划全都落空。
半年之间,张献忠和罗汝才从川东到川北,回攻成都,又顺沱江南下,到川南沪州,再从川南回师北上,绕过成都,东趋通江,迅速南下,行踪诡秘,消息杳然,过端日,突然在开县黄陵城出现,消灭总兵猛如虎率领堵截部队,从夔州、大昌境内出川。
他奉命督师至今,费上百万银子军饷,年半心血,竟然毁于旦!
他望着江水,继续想很久,苦于不知道张献忠将奔往何处,也苦于想不出什善策,觉得心中有许多话要向朝廷申诉,可是常言道“出国门,便成万里”,如今只好听别人攻讦!
他心情颓丧,十分沉重,不自觉地小声叫道:“皇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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