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进内院向母亲和姐姐说声,带着武陵和大兄张岱、三兄张萼起出门,张萼是去看热闹。
那弯新月这时已落下西面龙山,天色昏暗片,石双和穆敬岩各提着盏高脚灯笼照明,来到府学宫北面考棚外看,无数高脚灯笼荧荧闪闪,比天上星辰璀璨,比元宵灯会热闹,这些灯笼奇形怪状,还大都写有醒目大字,有是写地名、有是写塾师姓名、有是廪保名
张原穿上青衿儒服,穆真真为他梳头,盘成个圆髻,戴上网巾,张原摸摸网巾,笑道:“真真梳得好,头紧,男子有三紧,头紧、腰紧,足紧。”
忽听得后园那边有人叫:“介子——介子——”
张原道:“是西张大兄。”起身便往后园去,就见淡淡月色下,有几个人提着高高灯笼站在那段拆掉围墙外,这片是在建屋基,堆着青石和沙土,夜里不好走。
穆真真快步过去开后园小门,张岱、张萼还有几个僮仆走进来,张岱笑道:“介子睡不着吗,也是夜未睡,与燕客还有范先生他们下棋、投壶耍子。”
张原作揖道:“有劳大兄,辛苦辛苦。”
夜深人静,穆真真用竹签将油灯拨亮些,坐在灯下看《左传》,不认识字就用鹅毛笔写在张竹纸上,明日向若曦大小姐请教,这鹅毛笔是少爷制作,前些日子那些受姚复欺凌人不是送十几只鹅鸭来吗,少爷就用鹅翅硬羽制作几支鹅毛笔,写字虽然硬邦邦,但胜在方便——
看几页书,觉得有些困,穆真真就起身到门外天井边站会儿,长方形天井隔出长方形片夜空,新月如钩挂在天井西北角上,南楼上三个房间透出灯光,仔细听,能听到太太和大小姐在低声说话。
回到少爷卧房,外间小榻上武陵有轻微鼾声,里间少爷却是无声无息,穆真真心想少爷睡着时也有轻微鼾声,难道少爷没睡着?
正这想着,就听到少爷说话:“真真,来把灯给点上。”
穆真真端起青瓷灯进到里间,把少爷床边灯盏点亮,灯光铺展开来,黑漆描金床帐帷低垂,少爷还在床上,穆真真问:“少爷睡不着吗?”
张萼道:“介子怎不谢,更辛苦。”
张原笑道:“是是,三兄也辛苦。”
族兄弟三人从水井这边绕到前厅坐定,穆真真与兔亭捧出茶来,厨下翠姑与两个仆妇已经在做肉馅匾食,张原吩咐多做些,大兄、三兄要在这里起用餐。
张岱说些几年前他参加府试趣事,那时他才十岁,由个健仆驮着去考场——
闲谈会儿,石双过来请三位少爷到隔壁小厅用匾食,用罢匾食,正听到谯楼敲四鼓,不远处府学宫已经是人声嘈杂,山阴、会稽两县三千名应试儒童就要入考棚,武陵这时也提着个长耳竹篮出来,长耳竹篮里有笔、墨、纸、砚、瓷瓶水和叠酥蜜饼,和张原上次参加县试时准备东西样——
“先前睡会儿——”
张原披散着头发钻出帐帷下床趿鞋,穆真真赶紧上前把帐子向两边钩起。
张原问:“已经敲过三鼓吧。”
穆真真应道:“是,刚刚敲过。”
张原道:“那就起床,反正睡不着,等下还要去叫西张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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