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长子董祖源闻讯赶来,董祖源之妻是前首辅申时行外甥女,举人功名,听说二弟在杭州被殴成重伤,极是愤怒,对父亲董其昌道:“父亲,此事传扬出去对董氏家族极为不利,长生桥那片地董氏已买下,可那些刁民就是不肯迁居,致宅第难建,若知道二弟被人打,董氏还奈何不得,那以后董氏子弟还如何在华亭立足,抗租佃户也会层出不穷,以前与董氏有隙人家也会以为董氏失势可欺,将诉讼逼门。”
董其昌冷着脸道:“决不会轻饶那个张原,李廷机现在已不是阁臣,张肃之还欺不到头上。”
李廷机是福建人,万历十年癸未科会元、殿试榜眼,是张汝霖座师,又与张汝霖岳父朱赓关系密切,万历三十五年入阁参政,被认为是同属朱赓浙党,朱赓去世后,李廷机遭言官弹劾,愤而上疏乞休,皇帝下诏勉留,但东林党言官认为李廷机辞官是惺惺作态,数十人交章攻讦,李廷机是极好颜面人,向皇帝辞官不成,干脆就从官署搬到荒庙去住,接连五年上百多道辞呈,去年初才得以致仕归乡,所谓浙党也就蹶不振——
作画已没有心绪,董其昌不去画禅室,来到玄赏斋菊园踱步散心,思谋如何为儿子伸冤,杭州知府殷廷枢与他有些交情,先派人
仆数人,其中还有织造署人,都是张原伙,儿子得父亲教诲,要息事宁人,本不想惹他,张原却认出陈明,要捉拿陈明,儿子据理力争,被他仗着人多势众殴打儿子,陈明也被抓去,据说是押送去杭州府衙——”
“且慢,”董其昌问:“张原认出陈明,这是何意?”
董祖常道:“父亲不知道吗,张原有个姐姐就嫁给青浦陆氏,张原殴打儿子,抓走陈明,是为他姐夫出气啊。”
董其昌大怒,陆氏奴仆陈明叛逃到他董氏门下他是知道,陈明是因为妻子被陆氏子*污,这才叛逃,他董氏收留叛奴也不止陈明个,所以董其昌并不在意,这些俗事他平时也不怎管,几个儿子处事都颇精明得当,无须他多操心,他并不知道青浦陆氏是山阴张氏姻亲,儿子董祖常此前也没告诉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董其昌拍着高士椅扶手怒叫,问董祖常:“那你就这样回来?你是生员功名,他打你,你不会去状告他吗,而且陈明又不是他张家奴仆,张原如何能抓陈明,岂有此理,祖常,你怎这般懦弱!”董其昌怒儿子不争啊,觉得儿子实在是太良善。
董祖常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啊,那张原有杭州织造署钟太监撑腰,连那黄汝亨都护着张原,指责孩儿,以势相压,孩儿如何敢争。”
董其昌气得双手直颤,说不出话来,他董其昌儿子在杭州被欺凌殴打,竟无人仗义相助吗?他在家赋闲几年,杭州官吏就都不把他董其昌放在眼里吗?
华亭名医柳八郎赶来,为董祖常号脉诊治,说不碍事,只是要静心将息,莫要引动心火,煎服三帖药就能痊愈,当下写个药方,受诊金,告辞而出。
董祖常道:“父亲,儿子心头这口恶气不出,这病也好不,父亲——”
董其昌道:“你好生养伤便是,此事自有老父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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