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呦呦,从竹篱边转出头大角鹿,走路蹄声响亮,径到湖边饮水,随即又走出个竹冠布袍女郎,走到大角鹿身边,撩衣蹲下,捞起丛水草,托在掌中喂那大角鹿,那温驯大角鹿吃水草时舌头舔到那女郎掌心,女郎“咯咯”地笑——
张原、张岱立住脚,兄弟二人对视眼,还没开口说话,快嘴快舌武陵压低声音道:“少爷,这女郎不就是在西湖遇到那位吗,岳王女儿银瓶小姐?”
张原笑骂:“胡说,明明是人。”
大角鹿警觉,发现张原七人,歪着脑袋来看,鹿嘴还噙着那丛水草,动动地咀嚼,那竹冠布袍女郎也转头看过来,阳光很晒,这女郎眯起眼睛,睫毛下覆,秀眉微蹙,肤色在日光映照下宛若美玉般,布袍下腰身纤细,桃花满面,丽色绝伦——
十日前在西湖断桥边遇到那女子真是眼前这位吗?张原、张岱都是近视眼
得君枯槁。暗发枝花箭,射英雄,在弦倒。病魔缠绕,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不少,这烦恼,自家讨。填精补脑,下手应须早。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
这便是陈继儒《戒色歌》。
陈继儒爱花,尤爱梅与兰,居佘山十载,在庐舍周围植梅万侏,更选那阴凉幽静处,种植大量兰花,珍贵品种无所不有,此时是盛夏五月,建兰、珍珠兰盛开,还有茉莉、蜀葵、杜若,都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张原、张岱路行来,观赏不尽,林中更有各种鸟类,啁啾叽喳、婉转鸣叫,抬眼看时,枝繁叶茂,阳光漏下,斑斓闪烁,耳边只闻鸟语,却看不到鸟儿藏身之处——
武陵也赞叹道:“陈眉公好享受,这样隐士谁不愿意当。”
张岱失笑:“小武,隐士是那好当吗,眉公有名言‘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
张原道:“眉公这样高士是世间罕有,董其昌居闹世,陈眉公居山林,董其昌应付求书画者就雇人代笔,陈眉公书画只赠知己友人,与陈眉公相比,董其昌俗不可耐。”心道:“董其昌与陈继儒都是以八十二岁高龄辞世,据说董其昌临终时索要妇人红衫绣襦为服,不知是不是觉得此身太浊,来世想做女子?而陈眉公自知大限将临,辟谷数日,写书信与故交亲友作别,仿佛将远行,自书联‘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年临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鱼跃鸢飞’,掷笔而逝,这等境界岂是董其昌能比!”
作为个深谙明哲保身之理隐士,陈继儒品行无可挑剔,张原很欣赏陈继儒,但当此之世,陈眉公不值得效仿——
山路崎岖,忽听得呦呦鹿鸣,张岱凝神倾听,喜道:“这想必就是大父送给眉公大角鹿,哈哈,十年,眉公跨鹿依旧。”
张原笑道:“当年神童今已是翩翩美少年矣,眉公怕是认不出来。”
行七人便从梅林穿过,循鹿鸣声而行,山道右边有条山溪潺潺而下,跳珠溅玉,水清无滓,鹿鸣声便在山溪对岸,又行十来丈,却见座古藤老竹搭成桥横跨小溪两岸,张原与大兄张岱走到藤桥上,就见山溪绕,在山麓形成个小湖,湖广十余亩,两栋木楼临山而建,疏篱为墙,围成个小院,种满各色花草,这想必就是“水边林下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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