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道:“哪敢看不上,只是好高骛远,把竟陵钟、谭放在上下三千年来论而已。”
王微道:“那就请介子相公试论竟陵钟、谭诗在后世会有何等地位。”
张原道:“算得个流派,也当名垂后世,只是钟伯敬诗每欲为简远,却成促窘,谭友夏追求简俊深厚,奈何才情词气,在公安三袁之下,所以未免露酸寒贫薄相,而且过于求险涩,以致字句谜哑、篇章零碎。”
这是钱钟书在《谈艺录》里对钟惺、谭元春评价,张原曾读过周振甫点评《谈艺录》,两世为人,记忆犹深——
王微默然,细思钟、谭诗,确是有这样弊病,却道:“介子相公虽然说得有理,只是太严苛些,李、杜、欧、苏,三千年又有几个呢。”
张岱,略拱手,便道:“老朽藤杖忘拿。”转身就走。
王微赶紧道:“让薛童去取。”
薛童答应声,飞跑着去,这下子闵汶水没理由再推托,只好进到茶肆,喃喃自语道:“这人好生歪缠,还是烹壶打发他们去吧。”便去邻室烹茶,张岱跟过去看,见闵汶水烹茶非常麻利,如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真如庖丁解牛般具有种美感——
张原没有跟去看闵汶水烹茶,因为王微与他说话,暮色已下,茶肆已经没有其他客人,王微与张原立在窗前,窗外柚子树柚果累累,鼻端能嗅到隐隐清香,王微嘴角噙着笑,低声问:“介子相公,你们前日与汶老同舟回来说些什,为何汶老会说你们轻薄浮荡不愿接待你们?”
那夜归舟张萼说话比较猥亵,张原笑道:“也没说什,无非几句玩笑话而已。”
张原笑道:“说得也对,是有欠厚道吗?”心道:“这可怪不得,《谈艺录》是钱先生早年论著,那时钱先生才气飞扬、辨析凌厉、锋芒毕露,与后期《管锥编》敛锋浑厚、博大渊深颇有不同——嗯,《谈艺录》是钱先生抗战时在上海孤岛所作、《管锥编》是w.g时所作,都是最忧患时候,这想必又要被某些人鄙视,不拿起刀枪、不自尽控诉,却写那些,有用吗?就像明知三十年后要国破家亡,这个黄昏却与秦淮名妓王修微在此论诗,邻室茶道名家闵汶水正优雅烹茶,气氛闲适,风月无边,在某些人看来应该是不知死活、罪大恶极吧,应该无时无刻念叨着救国吗?”
……
闵汶水很快捧出茶来,为张岱、张原、王微各斟杯,王微品茗不语,张原舌尖味蕾不发达,只要茶不太
王微美眸斜睨张原:“你们——是不是拿小女子取笑?”
张原忙道:“没有。”
否认这快?王微“嗤”地笑,不再多问,站在张原身边看着暮色在窗外逐次洇染,模糊远山,暗淡波光,那柚子树金黄柚果被晚风抹上层灰暗色,王微轻声吟诵道:“秋风带早寒,吹君邻家树。叶叶望远吹,在君阶下遇。本与叶相别,飘焉墙瓦赴。飒沓散秋回,非为霜所误。如何故人影,看作霜天路。是夕灯外菊,同心照迟暮——介子相公以为这首诗如何?”
张原道:“写秋景、赋饯别,清秀简隽,算得好诗——这是谭友夏诗?”
王微嫣然道:“正是介子相公看不上眼谭友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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