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
张原声音不大，但断然清晰：“诸夏夷狄之辩始见于《春秋》，然而《春秋》所言之华夏夷狄之辩，沈侍郎知之乎？”
张原是治《春秋》经
，会试时首艺被人割截，凭正是《春秋》题精彩发挥依旧脱颖而出，所以无人敢怀疑张原在《春秋》上深厚造诣，其实《春
，祭祖、祭孔
律不禁。”
日耳曼人熊三拔果然能言善辩，官话琅琅，俗语并用，说来入情入理，把王丰肃激进传教轻轻掩饰，在大明这些传教士现在已经意识到在东方传教必须回归利玛窦谨慎策略，因为就在前年，日本发生
天主教教难，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宣布取缔天主教，摧毁所有教堂，并把大批耶稣会士、方济会士和教徒斩首或者烧死（日本幕府禁绝天主教极其严厉，刑罚残酷，把教众倒悬在粪坑上熏死、丢到硫磺矿泉里泡死等等，直到两百年后明治维新时才解除禁教令），在北京龙华民等人也是最近才得知这消息，这次南京教案若不能化险为夷，他们也很可能落到在日本传教士般悲惨境地——
沈榷斜睨着熊三拔，冷笑道：“祭祖、祭孔律不禁，这是汝等见朝廷禁教事急，行缓兵之计吧。”
张原终于说话：“沈侍郎为何以此恶意来揣度他人，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也’，王丰肃有过岂不容他改之？”
沈榷也正等着张原开口呢，听张原引用《论语》为王丰肃辩护，当即道：“非
族类，其心必异，王丰肃夷狄之人，来大明传教就是包藏祸心，普天之下，薄海内外，惟皇上为覆载照临之主，是以国号曰大明，而彼夷狄亦称大西，岂天下有两大乎？三代之隆，临诸侯曰天王，君天下曰天子，本朝稽古定制，每诏诰下，皆曰奉天，而彼夷狄称天主，若将驾轶其上，此以下犯上，罪坐不赦。”
张原微微摇头，沈榷是无知盲目自大迂腐大明官绅代表，持这种观点应该是占大多数，他们不相信利玛窦《万国舆地全图》，大明版图怎
才占那小块呢，而且还不是正中央，真是岂有此理，这些人所知道外国就是朝鲜、日本、安南、暹罗，最远就是满刺加，三宝太监到过地方他们都忘，利玛窦说什海西万里有三十余国，绝对是欺人之谈，利玛窦是以为汪洋杳渺，大明人目所不能见、足所不能至，乃敢信口胡说——
张原有些无奈，沈榷这些人对任何新事物都是采取排斥态度，你没法让他们相信西班牙人已经横渡大西洋到美洲开采银矿，因为你不可能揪着他们去美洲走趟，所以你没办法证明你是对，龙华民、熊三拔从数万里外远来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信，他们只认为大明最大、大明最好、大明是天下中心——
张原心道：“必须以沈榷能理解、四书五经上面有知识来反驳他，否则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他就三个‘不信’你就没辙。”
从彝伦堂窗隙望出去，雪越下越大，早扫净地面又积起层薄薄雪，张原长吁口气，问沈榷：“沈侍郎开口非族类其心必异，闭口夷狄之人包藏祸心，敢问沈侍郎，夷狄之说首见于哪部典籍？”
沈榷迟疑下，答道：“论语八佾‘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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