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草堂陈操之在专心听讲,对面褚文彬却是门心思想着怎挑拨陆禽与陈操之斗气,好不容易半个时辰过去,褚文彬见徐藻博士走出廊亭,便凑过去看陆禽笔记,赞道:“子羽兄行书真是绝妙,与众不同啊。”
陆禽傲然道:“这是陆氏家传笔法,先祖士衡公(即陆机)留下《平复贴》,每日临习遍,而外面流传《平复贴》只是摹本,如何比得对着真迹有长进!”
南方士族
次日清晨,陈操之原约好徐邈、刘尚值起登狮子山,等好会不见刘尚值来,心知刘尚值有阿娇腻着,怕是不能早起,便自与徐邈、冉盛、来德四人登上狮子山,立在那昂起狮首巨岩上纵目四望,平畴旷野、河道纵横、处处青山、隐隐城郭,吴郡之美让人心旷神怡。
冉盛手里捧着个细长木盒,盒子里是罩着青布囊柯亭笛,盒里还有用以防蛀名贵香樟片,又因秋、冬之交,天气干燥,还要防箫管皴裂,所以箫管里还插有根细细包着棉布木条,夜里将木条浸湿,裹上棉布,插在箫管里,谓之“箫胆”,有这箫胆就可以保持箫管润泽,不致于干裂,每次吹奏之后,陈操之都要用箫胆将洞箫内壁水气擦拭干净,这都是桓伊相赠洞箫秘笈中善于洞箫保养秘法,陈操之都是丝不苟地遵行,他也是极爱这柯亭笛,深知其珍贵,音域如此宽广、音色如此圆润优美洞箫是非常罕见。
徐邈也知桓伊赠笛之事,颇为羡慕,但徐邈对音乐感受力并不强,和刘尚值样不适合学习音律。
陈操之试着用洞箫吹奏嵇康古琴曲《长清》,古琴与洞箫音域和表现力大不样,陈操之总觉得吹得不得要领,忽然想:“燕乐半字谱记录曲谱方法本来就很粗疏,给演奏者以很大自由发挥空间,何必拘泥于嵇康琴曲,以至感到琴箫隔阂,为何不略借其节奏、韵律,抒自身情怀?”
这样想,陈操之顿觉豁然开朗,嘬唇吹嘘,手指捺动,美妙箫音在狮子山头流淌——
不知为什,十二岁冉盛每次听陈操之吹箫,每次都会泪流满面,当然,冉盛是背着身子,他以为陈操之看不到他流泪,听陈操之箫、流泪,冉盛就觉得常常狂躁心里会舒畅许多,否则话他就要绕小镜湖狂奔,疾逾奔马,要跑两、三个圈才会平静下来,眼里血气才会消退。
刘尚值直到辰时三刻才赶过来,还连打几个哈欠,徐邈直摇头,提醒道:“爹爹马上就要来,看到你无精打采样子会不悦。”
刘尚值苦着脸道:“苦哉,夜没怎睡,那个顾恺之十足是个痴人,抓住谈夜绘画,又不懂书画,附和着聊赞几句,他就更来兴致,滔滔不绝,是昏昏欲睡,可怜阿娇差点把草堂土墙敲出个窟窿,但顾恺之浑然不觉,临到天明,他倒头呼呼大睡去,只小睡下就赶来听讲,两位说说,这不要租钱房子还真不是那好住。”
这时徐藻博士踱到廊亭上,准备开讲李通《声类》,陈操之和徐邈忍住笑,摊开纸卷提笔作笔记。
顾恺之现在还不很出名,他“三绝”名声还没传扬出去,刘尚值这回算是领教顾恺之三绝之“痴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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