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倌嫣然而笑,说道:“是,是。咱们都是真,谁也不是假。”披散着长发,站起身来到床边,头滚倒在床上,踢鞋子,说道:“今夜连赶三场,唱几出大戏,《泗州城》、《打店》、《打焦赞》全唱,可累坏。”
楚瀚此时对戏曲已通熟许多,这几个戏牌他都听过数次,笑道:“你又扮水母,又扮孙二娘,又扮杨排风,今儿可撒够泼,过足瘾吧?”红倌笑道:“可不是?要有人给捶捶腰腿就好。”楚瀚笑,说道:“乖乖趴好,待替你捶捶。”
红倌听乐,笑嘻嘻地道:“当红小宦官替当红武旦捶腰腿,这可不大对头吧?”楚瀚道:“你不要就算。”红倌忙道:“要,当然要!”翻身趴在床上,任由他替自己捶腰揉腿,时兴起,随口唱道:“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彷佛坠金钗,偏宜髻儿歪。”
楚瀚自从听过红倌《泗州城》后,便时时跟着小麦子出去听戏,这红极时《西厢记》自已听过许多回。红倌唱正是第四本中精彩处,张生和莺莺夜半偷会,结下私情。他忍不住接口唱道:“将这钮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红倌咯咯而笑,啐道:“小子使坏!上回你说听戏不多,这会儿你可成
瀚闻言道讪讪地留下。
红倌点起灯,径自在梳妆台前坐下,见到台上放着杯浓茶,犹自冒烟,知道是楚瀚为自己准备,心中暖,端起喝,略略清醒些。她对着镜子开始卸妆,眼光瞄着镜中楚瀚,口中说道:“嬷嬷有没有好好招呼你?饿吗?”
楚瀚坐在床边,睁着黑亮眼睛凝望着红倌,摇摇头,说道:“是自己闯进来,没让人知道。”
红倌问道:“今儿宫中放假,你独自出来玩耍?”楚瀚道:“想起你,出宫来看看你如何。”
红倌望着镜子,拆下头上束发,抹去脸上脂粉,眼睫下垂,低声道:“还不是老样子?”
楚瀚道:“担心你得紧。”红倌撇嘴道:“担心什?唱戏可唱得开心。”楚瀚叹口气,他知道她近来愈来愈有名气,日日受到那帮权贵子弟包围纠缠,不堪其扰。她心高气傲,不屑周旋于那帮子弟之间,已得罪不少人。当下低声道:“挂心你,因为听宫中公公们说,有好几个大官和公公子弟们都在询问你身价。”
红倌双眉竖起,哼声,说道:“身价身价,他们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什都买得到!不要脸!那等无赖子弟,就爱跟男旦厮混!你可知道臧家班臧清倌夜要多少钱?”楚瀚摇头表示不知。红倌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臧清倌夜要两百两银子!比珠绣巷多娇阁头牌花娘方艳艳还要贵上足足两倍!”
楚瀚心道:“你身价,恐怕也不遑多让。”摇头道:“身价还是其次,他们若发现你不是男旦,事情可不易。”
红倌当然知道这是个棘手问题,却做出满不在乎神气,对他扮个鬼脸,笑道:“们个假男旦,个假太监,也不知谁比谁糟些?”
楚瀚望见她调皮神情,也忍不住笑,辩解道:“才不是假太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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