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起哄笑起来,纷纷评点调笑起朝中那些大臣阴私丑事,继而又争执起东南局势、辽金战事,早忘听彭嘴儿说黄巾军。看彭嘴儿坐在那里哭不是、笑不是,墨儿忍不住笑起来。京城便是这样,似乎人人都是皇城密使,朝野上下,京城内外,无事不知,无理不通。又似人人都是说书人,张嘴,就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没有个穷尽,把正经说书人挤得没地儿站脚。
墨儿回头望向街对角凉棚下自家书讼摊,哥哥赵不尤已坐下来,来两位客人。他忙摸几个铜钱,投到彭嘴儿身边粗瓷碗里,转身回去。
赵不尤年方而立,身形魁梧,眉如墨刀,似黄庭坚《松风阁》诗帖中雄健两撇。从左额到右颊,斜斜道伤疤,让他脸乍看起来,十分猛厉。
此刻,赵不尤端坐在桌边,正在听对面个青年男子说话。墨儿认得,那人姓梁,是个刀镊手,专门替人理发修眉,因鼻梁生得有些歪,人都叫他“梁歪七”。另有个男子陪坐在他身边,姓胡,扁胖脸,常日出入宅院,替人跑腿帮闲,说合交易,这行当人当时被称为“涉儿”。两人常在处。
只要赵不尤接待讼客,总有人围过来旁听,甚而比彭嘴儿更讨人气。这时已有好几个人凑过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
——《论语》
汴河从汴京城南斜穿而过,沿河条长街叫汴河大街,横贯全城。进东水门不远,条南北纵向小街,是香染街。两街交会东北街角有家小食店,是查老儿杂燠店,店头坐着个浓髯、鼓眼说书人,正在讲史,店外围十几个人。
其中有个年轻男子,叫赵墨儿,刚刚年满二十,目光清润,性情温善,略有些腼腆。站在人群里,如卷细韧竹纸,静待笔墨。
他刚刚送嫂嫂去近旁赵太丞医铺,给小侄儿看病。他先回转来,见旁边在说书,认得那说书人是彭嘴儿,便也凑过去听几句。彭嘴儿向来喜欢信嘴海说,现在又开始编扯东汉末年张角黄巾故事,又造出些神魔鬼怪事迹来:“那天公将军张角,生下来时,狂风大作,雷声滚滚,头顶生根三寸肉瘤,刚巧有个异人路过,认得那是龙角……”
梁歪七用右手捂着左臂,苦着脸,正在述说原委:“上那人家里给他修完面,他不给钱,争两句,他抓起剃刀,就朝脖颈割过来,想躲,没躲赢,被他刀割在臂膀上……”
胡涉儿在旁边重重点头:“对!幸而正好进去,全被看见,看得真真!那厮好不凶恶,不给钱,还连骂带踢,要杀人,现在人证、物证都在,赵判官好好帮阿七写张讼状,得狠狠惩治惩治这恶徒!”
赵不尤像往常
旁边人忽然插句:“现今东南闹事方腊,和这张角倒有些像呢。”
另人道:“果然有些像,张角当年闹得天下大乱,覆灭汉朝。如今方腊才起事几个月,就已经攻下江浙二十几个州郡。童贯率大军去剿,至今还奈何不。对,那张角后来怎样?”
彭嘴儿笑道:“被曹操灭,诸位听慢慢道来……”
第个人又插话:“童贯和曹操也像!”
又有个人道:“这两位可不像,曹操能生出曹丕、曹植,那童贯这辈子都是童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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