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赵不尤和郑敦聊过之后,就近去田况家,田况妻子说他上午就下完粮局,回来吃过饭就去烂柯寺,自然是去找乌鹭下棋,赵不尤便又赶到这里。
他刚抬脚走进寺门,乌鹭弟子弈心迎上来。小和尚认得赵不尤,双手合十,恭然拜问:“赵施主。”
“弈心小师父,你师父可在?”
“师在后院中,苍柏青松下。”这小和尚极爱诗文,经常顺嘴诌些诗句。
“田况先生可曾来这里?”
人心不得有所系。
——程颢
赵不尤来到烂柯寺,见门额上寺名三个墨字,雄逸苍朴,润涩兼备,如从颜真卿《祭侄帖》中顺笔写出般。他知道这是东水八子之墨子江渡年手迹,是年初新题。
这烂柯寺原名铁箱寺,寺很小,早先庭中连个铜香炉都没有,只用个大瓦坛插香。后来有个铁匠还愿,攒些生铁,打只大铁箱,捐给庙里,当时住持就卸去箱盖,摆在殿前,权当香炉用。人们都叫它铁箱寺,原来寺名倒渐渐忘。
看到“烂柯”这新寺名,赵不尤叹口气,这些年天下新法频出,扰攘不宁,就连这小小寺,年之内,寺名就改三次。
“眼中得失忙,指尖黑白凉。”
赵不尤听,不由得笑起来,抬步穿过殿侧窄道,向后院走去。
后院虽不大,因种十几棵苍松翠柏,春天发出新绿,显得异常清幽醒神。庭中央松柏间有张石桌,乌鹭和田况正对坐着,桌上副松木棋枰,枰上已布满黑白棋子。
赵不尤轻步走过去,细看棋局,他于棋上并不很精通,看许久才看清战局,乌鹭执黑,田况执白,黑棋本已要输,但乌鹭最新
当今天子崇信道教,认为佛教来自西域,道教才是华夏本宗,去年下道御笔诏书,命天下佛教归于道教。佛改称大觉金仙,菩萨为大士,僧为德士,尼为女德士,寺为宫,院为观。铁箱寺也就改作铁箱观。天下寺庙佛徒喧议年,今年朝廷只好又撤此令。
铁箱寺原本香火就不旺,几个寺僧索性做道士,去投奔其他兴旺道观。寺名虽然恢复,寺僧却没,大相国寺正好有个知客僧,甚有修为,和在京寺务司位寺丞常谈禅论道,那寺丞便让他搬来这寺中,做住持。
这僧人酷好下棋,古人因棋子分黑白二色,将之雅称为乌鹭,黑乌与白鹭,他便自号乌鹭。又想起晋代“烂柯”弈棋典故——有个叫王质樵夫入山砍柴,偶见两仙童下棋,便在旁边观战,看得入迷。等局观罢,以为不过个时辰,但看手中斧柄,早已朽烂,这局其实不知过多少年。“烂柯”两字也就成弈棋别称,乌鹭便将庙名改为烂柯寺。跟着他,有个小徒弟,也取名叫弈心。
赵不尤到烂柯寺,是来寻田况。
田况号称“棋子”,除研读儒经外,又痴迷于棋。他读书只为修身,并不愿去投考功名,家里虽有几间祖传房宅,却没有田土,又不会其他营生。每日他就去大相国寺门前,摆个棋摊,立个牌子,上写“局五十文”,约人下棋。天只下三局,至今却从未输过。每天都能稳赚百五十文钱,拿回去给妻子。衣食虽不丰赡,却也聊以度日。他把每日这三局叫“粮局”,粮局之外,便四处寻高手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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