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功没有白费,从童子学开始,他便始终出类拔萃,张口成诵,提笔成章。尽管同学都嘲笑他生得瘦小,在背后都叫他“猴子”,他却毫不在意。他知道迟早有天,这只瘦猴子能踏上集贤殿。
直到进府学,他遇见劲敌——何涣。
何涣生于宰相之家,家学渊深,儒雅天成。最要紧是,何涣从不把这些当作回事,待人平易诚恳,吃穿用度和平民小户之子并没有分别。学业上,也和他样勤力。从求学以来,葛鲜无论站在哪位同学身旁,都绝不会心虚气馁,但见到何涣,立时觉得自己穷陋不堪。
他知道自己这生无论如何尽力,为人为文都做不到何涣这般。
他恨何涣。
在哪里?”
“似乎是城外东南白石街。怎?你仍不死心?”
“想去问问。”
“好。先把这案簿放回去。你慢慢去查问,等着瞧你如何把桩死案翻活,哈哈——”
葛鲜正哭着要扑向父亲尸体,却被顾震下令,将他拘押起来。
去年冬天,蔡京致仕,王黼升任宰相。
葛鲜听人议论,说王黼要大改蔡京之政,废除三舍法,重行科举。葛鲜原本正在心用功,预备考入太学,这样来便免去这关,直接能参加省试、殿试。论起考试,他谁都不怕,只怕何涣。
那天何涣邀他出城闲逛,直以来,他既厌恶何涣,又极想接近何涣。每次何涣邀约,他虽然犹豫,却都不曾拒绝。两人路漫行,偶然走进烂柯寺,无意中发生件小事——在寺里,何涣看到阿慈,竟然神魂颠倒。
起初,葛鲜看何涣露出这般丑态,只
看着父亲躺在地上,胸口摊血迹,他哭着用力挣扎,要冲开弓手阻拦,却被两个弓手死死扭住他双臂,分毫前进不得。随后被拖出院门,押往城里。
沿途住户及行人纷纷望着他,有些人认得他,低声议论着:“那是鱼儿巷葛大夫儿子,礼部省试第名,才考完殿试,说不准今年状元就是他。前两天枢密院郑居中才把女儿许给他。人都说前程似锦,他这前程比锦绣还惹眼,他犯什事?这个关口犯事,真真太可惜啦……”
他听在耳中,又悲又羞,却只能低着头、被押着踉跄前行,脚底似乎全是烂泥。以前,他始终觉着,生而为人,生便是在这烂泥里跋涉。这阵,他以为自己终于跳出泥坑,飞上青云,再也不会有人敢随意耻笑他,谁知道,此刻又跌到烂泥中,任人耻笑。
他父亲是个低等医家,只在街坊里看些杂症,勉强糊口。母亲又早亡,父亲独自带着他艰难度日。他才两三岁,父亲便反反复复告诉他:只有考取功名,你才能脱这穷贱胚子。七八岁时,父亲带着他去金明池看新科进士,那些进士骑着高马,身穿绿锦,头插鲜花,好不威风气派!从那天,他便暗暗发誓,自己也要这般。
于是,不用父亲督促,他自己便用心用力读书。童子学教授说,读通《三经新义》,功名富贵无敌。他听之后,其他书眼都不看,只抱着王安石《三经新义》,遍又遍熟读默诵,读到每个字在哪页哪行都能立刻记起。除此之外,他便只央告父亲买王安石文集,没事时反反复复地读,读到自己几乎如王安石附体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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