馔奴迅即察觉,目光隐隐颤,却旋即闪过,仍笑着继续:“人虽把排进十二奴,可自家心里明白,其他十个,个个都是才女。京城仕宦豪家女儿也见过不少,论性情品貌才学,能及得上她们,真真寻不出几个来。却只是个厨娘,这辈子只好在油荤烟熏里打转。琴奴还给起个绰号叫‘油探子’,笑到处打探人家私情。虽时常穿府过院,可也晓得轻重,炉灶边即便听到些长短,也随手吞肚、转身便忘,哪里敢乱传乱语。她让陆先生来这里打问师师姐姐事儿,这心里确时时记挂着师师姐姐。十二奴里,这头魁地位,师师姐姐不是白占,不说那容貌歌艺世间少有,便是那温柔性情,便没见过第二个。真真如雪梨水儿般,冬月润肺,夏月清心,柔柔淡淡、清清凉凉、细细暖暖,叫人百般说不出那好来。可去年她生日那天出棋奴那祸事后,其他姐妹全都不敢再去清音馆,哪里还有胆儿去靠近那院门?何况师师姐姐那院中这两年接不是寻常恩客,每回都是
断死者为谁,只知几人都已发狂,不杀人,便被杀。
最后只剩二男二女,两个女子恐怕直躲在楼上。楼梯有搏斗痕迹,估计是其中男要冲上楼去,另男奋力阻止。结局如何,难以推断。是否有人幸存,亦无从得知。
这院落如今只余死寂幽寒……
五、馔奴
陆青到香漱馆时,吴盐儿正要出门。
吴盐儿名号馔奴,极擅烹饪,贵勋豪富之家日日争着延请她,去府院宴席上调羹弄肴。陆青从未见过她,她却认得陆青。忙叫车子在门外等着,将陆青请到馆中间安静偏厅里,亲自奉上盏香酽胡桃茶。
她身量不高,腰肢纤巧。莹白张小脸,水弯眉,月牙眼,丹唇时时含笑。头上斜绾堕马髻,戴顶翡翠镶嵌银花冠。穿件蔷薇缠枝绣翠罗衫、细绫碧抹胸、银线玄鸟纹蓝罗裙。绿雀般,伶俐轻俏。
“月影叫陆先生来问?这个琴奴只好乱戳点人,那双眼赵州锥子似,嘴又并州剪刀般。她瞧不上花奴,但凡见面,总要辣辣割刺几句,花奴哪里斗得过她,见她便躲。舞奴黑燕子最爱阴地里捉弄人,到她跟前,手脚被捉妖索缚住般,十回有八九回反倒被她绊倒。这两个都是掐尖儿,且只能白叫她耍弄。们这些嘴头稍慢些,没个没被她颠转过。十二奴里头,只有三个人在她跟前能得清静。头个是死剑奴,剑奴从不跟她斗嘴,只需攥住她臂膊,轻轻拧,她便得告饶。第二个是画奴,何扫雪从不跟她动气,只轻轻巧巧句话,便能叫她哑住。她是冰,画奴是雪,冰再硬再利,阵小雪,便掩得没影儿。第三个便是师师姐姐。何扫雪只是掩住她,师师姐姐却是三月春风,只柔柔淡淡笑笑,便叫她化成水儿……”
吴盐儿开口,便似停不住,对细细尖尖葱指也上下翻飞、左比右画,演杂剧般,煞是动人。
陆青连见三奴,各有其哀,这时看馔奴如此声色灵妙、心思活泛,不由得替她庆幸。不过,他也瞧出,吴盐儿面虽嬉笑,眼却不时在探察他,且并非有意,而是积年养成这察言观色、投人所好之习。这习性底下,藏颗怯怯求安、机敏求生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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