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哈哈!便知道。头回见赵弃东,是政和三年,扳指算,竟已八年……咦?头回见你,也是那年!对不对?那年家相公升转尚书左丞,官阶荣耀到极处,门宅也该配得上,因此才寻你物色到这处宅子。除门宅,家下人吏自然也得添些心端貌正、济得事。尤其是宅里账目,每日进出比江南沟汊还繁乱,得寻个极精细人才理得清。本朝崇宁三年兴学,新设算学,也照三舍法取士。这原本是桩大有益之事,只可惜,人人都只瞅着科举正途,极少人肯投这条寒径,因此十来年后,算学渐渐荒废。却不管他荒不荒,通算学之人,自然善理账目,于是便去太史局算学寻人。那时算学里通共不到百人,上舍更只有六七个,其中肯用心向学,只得
,穿穿绕绕,经过几层庭院门廊,来到边上个院子。进院门,眼前情景让冯赛不禁愕:院子中央座铜鹤灯架,挂三只白绢碧绣灯笼,崔管家坐在灯旁张锦垫竹榻上,只穿白绢汗衫内裤,披条黑锦道袍,散着头发,裤腿挽在膝部。他身侧只檀木小几,上摆着官窑白瓷酒瓶、酒盏,碟油煎脆螺。他正拈着颗脆螺,在嘬吸。
而他腿前,是只雕花木桶,冒着热气,那双胖腿伸在里头,个翠衫侍女蹲在旁,正在替他搓洗。另有个红衫侍女则站在他身后,拿着把象牙篦子,正在替他细细篦头。
抬眼见到冯赛,崔管家立即丢掉螺壳,笑眯眼,抬起胖油手连连招呼:“冯二,快过来,快过来!满城人都在说你遇事,成丧家犬,瞧你好端端,并没蜕皮掉毛呀!你凑近些,仔细瞧瞧……”
冯赛只得走到近前,躬身施礼拜问。
“嗯,还是那个温雅雅、从容容冯二,好!还跟人争,这双眼看多少山高水深,哪里能看差人?好!好!不过,听他们讲,你如何凄惨狼狈,全都片片段段,从没听全过。你给细细讲讲!抬把椅子给冯二,点盏去年御赐那龙凤英华!”
冯赛听,虽勉强笑着,心里却极不自在,自己竟成众人笑谈。但随即想,众人事,众人说;不说你,便说他。如今正巧轮到自己而已。与其让人胡乱语,不如自家照实言。而且,经历这些,余悸犹在,不若敞开说出,方能云过淡看、烟散笑忆。
这时个男仆端出把檀木椅,冯赛便坐到崔管家对面,将自己这些天经历讲遍,说到刺心难堪处,心里仍阵酸接阵痛。崔管家却听得不住咋舌瞪眼,冯赛知他最爱奇事异闻,只当有趣,并无恶意,便也尽力笑着,像是说别家旧事般。说罢之后,心中果然轻畅许多。
“茶都凉,再点盏热来!痛快,痛快!这比京城瓦子里那班讲小说王颜喜、盖中宝、刘名广辈,胜过多少去?”崔管家听得面热耳红,伸出胖手将头发捞到耳侧,“人都笑你落魄,他们都是阴沟里蛤蟆,岂能知晓,不经些大山大水,哪里能得来千里平川?唯只看,人被大浪卷,能不能攥口气浮出来。”
冯赛听此说,心里越发没阴翳。
“杂剧之中,末泥为长。没想到你这出大杂剧,末泥乃赵弃东,他竟是替你选。你今天来,是问此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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