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悉他脾性后,也只照价付钱。
两下里原本干净分明,除讼案外,并无其他粘扯,直到儿子四岁那年春天。他见满城人都去金明池看争标、赏水戏,想起幼年时,父母也年年抱着自己去那里游耍。儿子却从未去过那里,也该带他去开开眼。那时,他夫妻之间因这儿子和暖许多。他便雇辆车,携妻儿去金明池。看到那诸般水戏,儿子果然欢叫连连,妻子也露出笑,家人从未如此欢悦。争标散后,三口人都未尽兴,他索性租只小船,去游湖赏春。到湖中间时,不留神,儿子竟落进水中。他夫妻两个都不会游水,那艄公又已老迈,虽立即跳下水去救,自家却扭筋,看看也要沉没。他正慌急欲死,旁边只大船飞速驶来,船上个人飞身跳进水里,救起他儿子和那老艄公。
那人竟是银器章,他等不得招呼船工,自家跳进水里。吴欠虽感激至极,心里却明白,自己不但欠银器章,这恩怕是天下最重之债,生都还不尽。
自那以后,银器章再来寻他办讼案,他执意不肯收钱。银器章却只说句话:“你若不收钱,也再不敢寻你办案。”他只得照例收下,文钱都不能短。
半年后,银器章又说:“这里生意越来越大,讼事不断。不若你莫再接他人讼案,只专替料理官司。”他听,犹豫半晌,想到别无报恩之途,便点头应允。进到章家,事头其实少许多,酬劳却增不少,银器章又不许他推辞,欠恩反倒越来越重。过两年,银器章更叫他做宅中管家,他仍推辞不得。就这般,渐渐变作银器章心腹之人。
那时,他才发觉,银器章做许多不法之事。他想起父亲,顿时怕起来。银器章却说:“个利字,重过世间所有,便是官家也强不过它。有利必有争,倒情愿时时都只在正道光面上争。可连朝廷都不住变着法儿侵夺民利,律令今日出,明日改,何曾有个长久准数?莫说别,你只看这些年官铸铜钱,变多少回?越变越轻,越变越劣。钱乃利之根本,钱轻劣,世道人心能不逐轻逐劣?们这些人脖颈上全都被官府勒着根绳,四面又皆是虎狼般争食对头,若只循着本分,怕活不过三个月。做这些事,也只为自保——”
他听,似乎也有道理,何况心里存着报恩之心,只能装作不知。银器章却越发大胆,竟至于开始杀人。银器章虽未让他染指,他听到后,再不能坐视,忙去劝阻,银器章却反问他:“之命,和此人之命,只能活个,你叫选哪个?”他答不上来。回到房里,不住想,这里再留不得。可每到银器章面前,却总说不出口。银器章仍继续暗中杀人,他不清楚究竟杀几个,也不再劝止,反倒渐渐习以为常,不再惊怕。
去年底,十岁儿子从童子学回来,问他《易经》里句文字,“履霜坚冰至”。他听,心里猛然惊。这句话不正在说自己?这些年全忘父亲告诫,步步踏进霜雪之中,直至如今心如寒冰,连杀人之事都不再介意。
他忧闷许多天,才终于狠下心,去向银器章辞别。尚未开口,银器章已先察觉,笑着叹口气:“知你心意,你留在这里只为报恩,从没跟同过心。也得讲明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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