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走到陈州门时,天色已明。他见路边有个食摊,便过去坐下,要大碗插肉面,边吃边暗中留意,发觉斜对面饼摊上有个人盯着自己。虽只微瞟眼,他却迅即想起,清明那天,他离开钟大眼船后,跟踪自己便是此人。身穿灰衣,二十七八岁,瘦长脸。上回没瞧清楚,这时才见此人脸上横竖几道伤疤。那时自己尚未与摩尼教徒交逢,楚澜也不必派人跟踪,此人自然是冷脸汉手下。
他心中暗喜,吃过面,付十二文钱。数数身上余钱,只剩五十九文。梁红玉给那两锭银子决然不能轻易花用。眼下已入四月,该领月俸。自己虽被高太尉召进府里,却并没有调遣文书,自己仍属殿前司捧日左第五军第三指挥。不如先去领月俸,让那灰衣人跟着累场。太轻易让他得信,反倒生疑。
他便赶往西郊自己旧营,那营房大半倒塌,已近三年,仍未修缮。将官兵士皆不见踪影,营里静悄悄如同荒宅。他径直走到角上几间尚未倒塌营房,幸而掌
夜里住到他城中另家客店里。崔豪回去跟老两口儿说,那老汉不愿白受这人情,还有些不肯,老婆婆却连声说,便是免两个月房钱,也要去这回。老汉也只得点头。今天下午,周长清命车夫带足钱,驾着店里车,接老两口进城,让车夫好生陪护两个老人。
此外,冯赛猜测李弃东今夜会带些帮手,不过定不愿惊动四邻和官府,人手应该不会太多,对付谭力四人,恐怕最多八个。崔豪便请七个常在起练武力夫朋友,让他们天黑后藏进这院子。
这时,那七个人全都凑过来,手里都握着杆棒。崔豪忙摆手让他们噤声,随即将耳朵贴在门缝细听。外头果然隐隐传来脚步声,走得极轻,离这院门十几步远时,停下来。半晌,才轻步返回。
崔豪等那脚步声消失后,才低声给那七个朋友指定好藏身处。看他们各自就位后,才推门进到房里,将钱袋丢到炕上,点起油灯,察看耿五伤势。左臂上道口子,不浅,血浸半只袖子。幸而周长清虑事周详,给瓶金创药。崔豪忙取出药,给耿五敷上,撕条干净布,替他扎好,这才吹灭灯。
三人抄起备好杆棒,坐在炕上,等候李弃东……
三、军俸
梁兴离开红绣院后,大步往陈州门赶去。
走在路上,他不由得暗暗赞叹梁红玉。没料到她竟是这样个女子,聪慧果决,事事皆有主见,丝毫拗不过她。虽遭逢这等身世厄运,也毫不怨艾自伤。她年纪虽小自己几岁,却处处都如长姊般。梁兴原本最爱说男儿如何如何,今天才发觉,胆色气骨,何分男女,摧而不折,皆是英雄。
他们在暗室商议时,梁红玉说,楚澜和摩尼教行踪,她都知晓,这两路归她。梁兴则去寻冷脸汉伙人。梁兴只领路,原就惭愧。更叫他犯难是,自己至今都不清楚冷脸汉这伙人来由,不知该往何处去寻。唯所知,冷脸汉伙正在四处追寻自己,只能路撞过去,让他们寻见自己。
他正在思忖,忽然听到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他没有回头,留神细听。夜深路静,身后那脚步声放得极轻,老鼠般,时行时停,自然是在跟踪自己。他无法判定是哪路人,便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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