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不由得感叹:这石渠当是为防火灾,便于就近取水。萧何惜护典籍之心,可谓深细。
登上台基,凭栏四望:未央宫里到处金玉炫耀、红紫纷扰,宫人穿梭、黄门往来。唯有天禄阁和石渠阁,地处最北,平日极少有人出入,此时秋风寂寂、落叶寞寞,愈发显得萧疏隔绝。但两阁毕竟深蕴文翰之气,清寂中自具派庄重穆然。
卫真又小声说:“当年阿房宫和这未央宫相比,不知道哪个更甚?”
司马迁不答言,但心想:当年秦始皇发七十万人建三百里阿房宫,殿未及成,而身死国灭;他钳民口、焚典籍,欲塞万民之心,到如今,却图书重现,文道复兴。可见有万世不灭之道义,无千年不朽之基业。
未央宫又何尝不是如此?看眼前虽繁盛无比,若干年后,恐怕也难免枯朽灰败,无迹可寻。而天理人心,则千古相续,永难磨灭。
些年倒也读些书、记些史。
卫真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当年是萧何督造未央宫,他也是代贤臣,那时,高祖称帝才两年,战乱未休、成败未定,天下凋敝、百姓困穷,未央宫却建得如此奢华……”
司马迁叹息道:“萧何也算片苦心,他正是怕后世奢侈,特意使未央宫之壮丽无以复加,次建成,让后继帝王无需再费财力。[萧何营建未央宫,刘邦见其壮丽,大怒,萧何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见《汉书·高帝纪下》)]”
“可见贫者不知富者心。当年瞧着奢华已极,到当今天子,却嫌它窄陋,增饰多少回。高门、武台、麒麟、凤凰、白虎、玉堂、金华这些殿都是后来增修。更不用说未央宫外,又新建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还有上林苑、昆明池、到处离宫别馆……”
司马迁忙喝止,卫真也立即警觉,吓得伸伸舌头,赶紧闭嘴。
想到此,司马迁豪情顿生,卫真见他面露笑意,有些纳闷,又不敢问。
司马迁转身走向阁门,迎面见几个文吏护拥着个*员出来。
那*员年近六旬,枯瘦矮小,却精干矍铄,双眼精光锐利,如只老瘦秃鹫,是光禄勋[光禄勋:官名。本名郎中令,秦已设置。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名光禄勋,为九卿之
司马迁长喟声,心想:高祖既把天下视为自家产业,[刘邦年轻时为无赖,其父常责骂他不能治产业,刘邦登基后,反问其父:“现在产业和你相比,谁多?”(见《汉书·高帝纪下》)]当今天子穷奢极欲,也只当是花销自家私财而已,又可奈何?
他不愿多想,向西行至石渠阁,拾级而上。
石渠阁下,深水静流。
当年,秦始皇为灭天下异心,杜绝诸子百家之学,禁民藏书,遍搜天下书籍,大都焚之炬,少数藏于皇宫内府,天下文献灭绝殆尽。高祖攻入秦都咸阳,诸将都去争抢金帛财物,唯有萧何收藏图书律令。营造未央宫时,萧何又特建石渠阁、天禄阁,专藏文献典籍,才算保住线文脉。
建石渠阁时,下凿石渠,引入宫外潏水,环绕阁下,因名“石渠阁”。[《三辅黄图·阁》:“石渠阁,萧何造。其下礲石为渠以导水,若今御沟,因为阁名。所藏入关所得秦之图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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