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生疑:既然如此,吕步舒先前为何要盗走孔壁《论语》?而且还偷改藏书目录?既然已经盗走,为何又要放回来?
他慢慢卷起那卷竹简,却忽然发现穿皮绳小孔内壁与外面看起来有些不同:竹简表面古旧污朽、内壁却很新鲜。凑近细看,发觉这竹简其实只是看起来像古简。这种仿古手段司马迁以前就曾见过,是用烟熏、泥染、土埋等法子,将新简做出古旧模样,但穿绳之孔太细,不好动手脚,所以难免露出破绽。
这孔壁《论语》是假!
既然这部古简是假,那硃安世盗那部也是假!吕步舒是在借硃安世之力,以假替真,将假孔壁《论语》流布于世上!
时间,司马迁惊怒悲愤之极:吕步舒心机如此可怖!硃安世为救孔驩而盗经,为进宫而净身毁容,最后连性命都搭上,盗出来竟是部假《论语》!
整整年,长安城不知死多少人。
自去年冬天,硃安世在西市被斩,血光便像瘟疫般四处漫延。
先是丞相公孙贺被灭族,接着天子以清查巫蛊为名,重用佞臣江充、黄门苏文,宫里宫外满城大搜,两位公主相继被处死,数万人被杀。最终祸及皇后、太子。卫皇后畏而z.sha,太子宫中据说搜出木偶和帛书,帛书上有不道之语。太子被逼起兵,杀死江充,城中混战,又是数万人死亡。血流入河沟,红染数里。[这事件史称“巫蛊之祸”。《汉书·武五子传》:“是时,上春秋高,意多所恶,以为左右皆为蛊道祝诅,穷治其事。丞相公孙贺父子,阳石、诸邑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前汉纪》(荀悦):“巫蛊之祸,始自硃安世,成于江充……死者数万人。莫敢讼其冤……太子因而驱四市人合数万人。逢丞相,合战五六日,死者数万人,流血入沟中。”]
太子逃亡,最终被捕z.sha。门值田仁因为放走太子,被腰斩。御史大夫,bao胜之因为失察,畏罪z.sha。就连吕步舒,也被问罪诛戮[《盐铁论》:“吕步舒弄口而见戮。”]。太子曾向任安调兵,任安拒绝,天子认定任安坐观成败,也被判死刑,冬季即将问斩。
耳闻目睹这切,司马迁心中惨痛,却无能为力,只能笔笔载入史记。
他又
硃安世案,他也牵连其中,迟早会被追查出来,命在旦夕,他无暇多想,唯有赶在死前,昼夜拼力,完成史记。
只有件事,让他迷惑不已:硃安世从宫中盗出孔壁《论语》后,韩嬉曾将副本送来份给他,他搬出齐鲁两种《论语》对照,发觉并没有多大差异,既不见长陵圆郎所留残简中那句“天下者,非君之天下,乃民之天下”,也不见简卿临终所言“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更不见其他贬天子、责君父之语。
那夜,硃安世深夜突访,他要询问盗经详情,硃安世却匆匆告别,谁知那面竟成永诀。他又在宫中四处打探卫真和孔驩下落,却听不到丝毫音讯。
有天,他去石渠阁查阅档案,经过孔子书柜,心中动,便过去打开查看,竟赫然看到孔壁《论语》古简。忙展开细读,简上所用文字确是古字,但内文与硃安世所盗《论语》完全相同。
他怅然若失,难道是自己猜测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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