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时候,她们必须在门口买点针线或青菜什,也只把门开开点缝子,仿佛怕走漏门中什秘密似。他们男人虽然也和别家样出来进去,可是他们行动都象极留着神,好使别人莫测高深。钱老先生没有作事,很少出门;只有在他脸上有点酒意时候,才穿着古老衣服在门口立会儿,仰头看着槐花,或向儿童们笑笑。他们家境如何?他们有什人生乐趣?有什生活上痛苦?都没有人知道。他们院子里几乎永远没有任何响动。遇上胡同里有什娶亲,出殡,或是来跑旱船或耍猴子,大家都出来看看热闹,只有钱家门照旧关得严严。他们不象是过日子,而倒象终年躲债或避难呢。
在全胡同里,只有祁老人和瑞宣常到钱家来,知道些钱家"秘密"。其实,钱家并没有什秘密。祁老人心中很明白这个,但是不愿对别人说。这样,他就仿佛有种替钱家保守秘密责任似,而增高自己身分。
钱家院子不大,而满种着花。祁老人花苗花种就有许多是由这里得来。钱老先生屋里,除鲜花,便是旧书与破字画。他每天工作便是浇花,看书,画画,和吟诗。到特别高兴时候,他才喝两盅自己泡茵陈酒。钱老先生是个诗人。他诗不给别人看,而只供他自己吟味。他生活是按照着他理想安排,并不管行得通行不通。他有时候挨饿,挨饿他也不出声。他大少爷在中学教几点钟书,在趣味上也颇有父风。二少爷是这家中最没有诗意,他开驶汽车。钱老先生决不反对儿子去开汽车,而只不喜闻儿子身上汽油味;因此,二少爷不大回家来,虽然并没有因汽油味和父亲犯什意见。至于钱家妇女,她们并不是因为男子专制而不出大门,而倒是为服装太旧,自惭形秽。钱先生与儿子绝对不是肯压迫任何人人,可是他们金钱能力与生活趣味使他们毫不注意到服装上来,于是家中妇女也就只好深藏简出不出去多,bao露自己缺陷。
在祁老人与钱先生交往中,祁老人老来看钱先生,而钱先生绝对不到祁家去。假若祁老人带来瓶酒,送给钱先生,钱先生必定马上派儿子送来比瓶酒贵着两三倍些礼物;他永远不白受人家东西。他手中永远没有宽裕过,因为他永远不算账,不记账。有钱他就花掉,没钱他会愣着想诗。他大少爷也有这样脾气。他宁可多在家中练习几点钟画,而不肯去多教几点钟书,增加点收入。
论性格,论学识,论趣味,祁老人都没有和钱先生成为好友可能。可是,他们居然成好朋友。在祁老人呢,他,第,需要个年老朋友,好有个地方去播放他陈谷子烂芝麻。第二,他佩服钱老人学问和人品。在钱先生呢,他辈子不肯去巴结任何人,但是有愿与他来往,他就不便拒绝。他非常清高,可并没有看不起人恶习气。假若有人愿意来看他,他是个顶和蔼可亲人。
虽然已有五十七八岁,钱默吟先生头发还没有多少白。矮个子,相当胖,嘴油光水滑乌牙,他长得那厚厚敦敦可爱。圆脸,大眼睛,常好把眼闭上想事儿。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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