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更不放心,所以并没能说得很痛快。晚间,刚点灯不久,他就睡,准备次日清早就出城。
天刚亮,他就起来,可是不能不辞而别——怕大门不锁好,万再有"扫亮子"小贼。等到小顺儿妈起来升火,他用凉水漱漱口,告诉她他要赶早儿出城。她定要给他弄点东西吃,他定不肯;最后,她塞给他张昨天晚上剩下大饼,又倒大碗暖瓶里开水,勒令教他吃下去。吃完,他拿着祁老人给几个石榴,告辞。她把他送出去。
城门还是没有开。他向巡警打听,巡警说不上来什时候才能开城,而嘱咐他别紧在那里晃来晃去。他又回到祁家来。
没有任何人帮助,小顺儿妈独力做好够三桌人吃"炒菜面"。工作使她疲劳,可也使她自傲。看常二爷回来,她更高点兴,因为她知道即使她烹调不能尽满人意,她可是必能由常二爷口中得到最好称赞。
祁老人也颇高兴常二爷没能走脱,而凑着趣说:"这是城门替留客,老二!"
眼看就十点多钟,客人没有来个!祁老人虽然还陪着常二爷闲谈,可是脸上颜色越来越暗。常二爷看出来老人神色不对,颇想用些可笑言语教他开心,但是自己心中正挂念着家里,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于是,两位老人就对坐着发楞。楞得实在难堪,就交替着咳嗽声,而后以咳嗽为题,找到两句话——只是两句,再往下说,就势必说到年岁与健康,而无从不悲观。假若不幸而提到日本鬼子,那就更糟,因为日本人是来毁灭切,不管谁年纪多大,和品行怎样好。
天佑清早就回来,很惭愧给父亲磕头。他本想给父亲买些鲜果和螃蟹什,可是城门关着,连西单牌楼与西四牌楼肉市与菜市上都没有个摊子,他只好空着手回来。他知道,老父亲并不争嘴;不过,能带些东西回来,多少足以表示点孝心。再说,街上还能买到东西,就是"天下太平"证据,也好教老人高兴点。可是,他空着手回来!他简直不敢多在父亲面前立着或坐着,恐怕父亲问到市面如何,而增加老人忧虑。他也不敢完全藏到自己屋中去,深恐父亲挑眼,说他并没有祝寿诚心。他始终没敢进南屋去,而会儿进到北屋给父亲和常二爷添添茶,会儿到院中用和悦声音对小顺儿说:"看!太爷爷石榴有多红呀!"或对小妞子说:"哟!太爷爷给买兔儿爷?真好看!好好拿着,别摔噢!"他语声不但和悦,而且相当高,好教屋里老人能听见。口中这说道着,他心里可正在盘算:每年在这个时节,城里人多少要添置些衣服;而城外人,收庄稼以后,必定进城来买布匹;只要价钱公道,尺码儿大,就不怕城外人不成群搭伙来照顾。他小布铺,向是言无二价,而且是尺码加。他永不仗着"大减价"去招生意,他尺就是最好广告。可是,今年,他没看见个乡下主顾;城门还关着啊!至于城里人,有钱不敢花用,没钱连饭都吃不上,谁还买布!他看准,日本人不必用真刀真枪乱杀人,只要他们老这占据着北平,就可以杀人不见血消灭多少万人!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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