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线战事消息都不大好。北平街上增加短腿男女,也开始见到日本军用票。用不着看报,每逢看见街上成群日本男女,瑞宣就知道们又打个败仗。上海战事,不错,还足以教他兴奋。可是,谁也能看出来,上海战事并没有多少希望,假若其余各线都吃败仗。在最初,他把希望同等放在北方天险与南方新军上。他知道北方军队组织与武器是无法和日本兵较量,所以他希望以天险补救兵力与武器缺陷。可是,天险个个好象纸糊山与关,很快相继陷落。每逢这些地方陷落,他心中就好象被利刃刺进次。他所知道点地
泪开始在他眼眶里转。
他应当安慰他们,但是怎样安慰呢?他应当鼓舞起他们爱国心,告诉他们抵抗敌人,但是他自己怎还在这里装聋卖傻教书,而不到战场上去呢?他应当劝告他们忍耐,但是怎忍耐呢?他可以教他们忍受亡国耻辱吗?
把左手也放在桌上,支持着他身体,他用极大力量张开口。他声音,好象根细鱼刺似横在喉中。张几次嘴,他并没说出话来。他希望学生们问他点什。可是,学生们没有任何动作;除有几个年纪较大把泪在脸上流成很长很亮道子,没有人出声。城亡,民族春花也都变成木头。
糊里糊涂,他从嗓子里挤出两句话来:"明天上课。今天,今天,不上!"
学生们眼睛开始活动,似乎都希望他说点与国事有关消息或意见。他也很想说,好使他们或者能够得着点点安慰。可是,他说不出来。真正苦痛是说不出来!狠狠心,他走下讲台。大家眼失望追着他。极快,他走到屋门;他听到屋中有人叹气。他迈门坎,没迈利落,几乎绊跤。屋里开始有人活动,声音很微,象是偷手摸脚那样往起立和往外走呢。他长吸口气,没再到休息室去,没等和别班学生会面,他气跑回家中,象有个什鬼追着似。
到家里,谁也没理,他连鞋也没脱,便倒在床上。他脑中已是空,只有些好象可以看得见白乱丝在很快转。他用力闭着眼。脑中乱丝好似转疲,渐渐减低速度。单独,不相关联,忽现忽没观念,象小星星似,开始由那团乱丝中往起跳。他没有能力使它们集合到处,他觉得烦躁。
他忽然坐起来。仿佛象万花筒受震动似,他脑中忽然结成朵小花——"这就是爱国吧?"他问自己。问完,他自己低声笑起来。他脑中花朵又变:"爱国是股热情所激发出来崇高行动!光是想想,说说,有什用处呢?"
声没出,他又跟到钱家去。服侍钱先生,现在,变成他最有意义,最足以遮羞事!
另外请来位西医,详细给钱先生检查过,钱先生病是:"身上伤没有致命地方,可以治好;神经受极大刺激,也许时不能恢复原状;他也许忘以前切事,也许还能有记忆;他需要长时间静养。"
金三爷,李四爷,陈野求和小崔清早就出城,去埋葬钱太太。看家还是四大妈。瑞宣来到,她叫他招呼着钱先生,她照应着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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