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有块大石头压着他脊背似,他步懒似步,走来找李四爷。
"噢!敢情里长是干这些招骂事情啊?"老人说:"不能干!"
"那可怎办呢?四大爷!"白巡长脑门上出汗。"你老人家要是不出头,邻居们准保不往外交铁,咱们交不上铁,得丢差事,邻居们都得下狱,这是玩吗?""教冠晓荷去呀!"老人绝没有为难白巡长意思,可是事出无奈给朋友个难题。
"无论怎样,无论怎样,"白巡长能说惯道嘴已有点不利落,"你老人家也得帮这个忙!明知道这是混账事,可是,可是……"
看白巡长真着急,老人又不好意思,连连说:"要命!要命!"然后,他叹口气:"走!找冠晓荷去!"
关系,不能不听晓荷支使。现在,他以为正副里长根本没有多大分别,他不能先找晓荷去递手本。
冠晓荷可是急于摆起里长架子来。他首先去印盒名片,除大串"前任"官衔之外,也印上北平小羊圈里正里长。印好名片,他切盼副里长来朝见他,以便发号施令。李老人可是始终没露面。他赶快去作面楠木本色牌子,上刻"里长办公处",涂上深蓝油漆,挂在门外。他以为李四爷看见这面牌子必会赶紧来叩门拜见。李老人还是没有来。他找白巡长去。
白巡长准知道,只要冠晓荷作里长,就会凭空给他多添许多麻烦。可是,他还须摆出笑容来欢迎新里长;新里长背后有日本人啊。
"来告诉你,李四那个老头子是怎回事,怎不来见呢?是正里长,难道还得先去拜访他不成吗?那成何体统呢!"
白巡长沉着气,话软而气儿硬说:"真,他怎不去见里长呢?不过,既是老邻居,他又有年纪,你去看看他大概也不算什丢脸事。"
到冠家,李老人决定不便分外客气。见冠晓荷要摆架子,他就交代明白:"冠先生,今天可是为大家事来找你,咱们谁也别摆架子!平日,你出钱,伺候你,没别话可说。今天,咱们都是替大家办事,你不高贵,也不低搭①。是这样呢,愿意帮忙;不这样,也有个小脾气,不管这些闲事!"
交代完,
"先去看他?"晓荷惊异问。"那成什话呢?告诉你,就是正里长,只能坐在家里出主意,办公;跑腿走路是副里长事。去找他,新新!"
"好在现在也还无事可办。"白巡长又冷冷给他句。
晓荷无可奈何走出来。他向来看不起白巡长,可是今天白巡长话相当硬,所以他不便发威。只要白巡长敢说硬话,他以为,背后就必有靠山。他永远不干硬碰硬事。
白巡长可是没有说对,里长并非无公可办。冠晓荷刚刚走,巡长便接到电话,教里长马上切实办理,每家每月须献二斤铁。听完电话,白巡长半天都没说上话来。别他不知道,他可是准知道铜铁是为造枪炮用。日本人拿去北平人铁,还不是去造成枪炮再多杀中国人?假若他还算个中国人,他就不能去执行这个命令。
可是,他是亡国中国人。挣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不敢违抗命令,他挣是日本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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