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没有马老太太与长顺,她实在不晓得自己怎活下去。不,她决定不能嫌憎那些臭灰。反之,她须帮助长顺去工作。长顺给她工钱呢,她接着;不给呢,也没多大关系。
在小崔被李四爷抬埋以后,她病大场。她不吃不喝,而只天到晚昏睡,有时候发高烧。在发烧时节,她喊叫小崔,或破口骂日本人。烧过去阵,她老实,鼻翅扇动着,昏昏睡去。马老太太,在小崔活着时候,并不和小崔太太怎样亲近,来是因为小崔好骂人,她听不惯;二来是小崔夫妇总算是家人,而她自己不过是个老寡妇,也不便多管闲事。及至小崔太太也忽然变成寡妇,马老太太很自然把同情心不折不扣都拿出来。她时时过来,给小崔太太倒碗开水,或端过点粥来,在小崔太太乱嚷乱叫时节,老太太必定过来拉着病人手。赶到她闹得太凶,老太太才把李四妈请过来商议办法。等她昏昏睡去,老太太还不时到窗外,听听动静。此外,老太太还和李四妈把两个人所有医药知识凑在处,斟酌点草药或偏方,给小崔太太吃。
时间,偏方,与情义,慢慢把小崔太太治好。她还忘不小崔,但是时间把小崔与她界划得十分清楚,小崔已死,她还活着——而且还须活下去。
在她刚刚能走路时候,她力逼着李四大爷带她去看看小崔坟。穿上孝袍,拿着二角钱烧纸,她滴着泪,象头刚会走路羊羔似跟在四大爷后边,泪由家中直滴到先农坛西边。在坟上,她哭得死去活来。
泪洒净,她开始注意到吃饭喝水和其他日常琐事。她身体本来不坏,所以恢复得相当快。由李四妈陪伴着,她穿着孝衣,在各家门口给帮过她忙与钱邻居都道谢。这使她又来到世界上,承认自己是要继续活下去。
李四爷和孙七,长顺,给募那点钱,并没用完,老人对着孙七与长顺,把余款交给她。长顺儿又每月由高亦陀那里给她领十元"救济费"。她时不至于挨饿受冻。
慢慢,她把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不再象小崔活着时候那乱七八糟。她开始明白马老太太为什那样喜清洁——马老太太是寡妇,喜清洁会使寡妇有点事作。把屋子收拾干净,她得到点快乐,虽然死丈夫,可是屋中倒有秩序。不过,在这有秩序屋子中坐定,她又感到空虚。不错,那点儿破桌子烂板凳确是被她擦洗得有光泽,甚至于象有生命;可是它们不会象小崔那样欢蹦乱跳,那样有火力。对着静静破桌椅,她想起小崔切。小崔爱,小崔汗味,小崔乱说,小崔胡闹,都是好;无论如何,小崔也比这些死东西好。屋中越有秩序,屋子好象就越空阔,屋中四角仿佛都加宽许多,哪里都可以容她立会儿,或坐会儿,可是不论是立着还是坐着,她都觉得冷静寂寞,而没法子不想念小崔。小崔,在活着时候,也许进门就跟她吵闹阵,甚至于打她顿。但是,那会使她心跳,使她忍受或反抗,那是生命。现在,她心无须再跳,可是她丧失生命;小崔完全死,她死半。
她身上也比从前整齐好多。她有工夫检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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