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用隐语和冷嘲热讽,引起听众共鸣。他每次说相声,里三层,外三层,人挤得水泄不通。能激起人们仇恨,给人以力量相声,确很受欢迎。他还常去找瑞宣,要他给解释报上新名辞儿,讲讲他看不懂新闻。
瑞宣乐意当义务教员,可是不让方六常上门来。最好是趁瑞宣上下班时候,在街上碰头,利用走道时候说说话。瑞宣已经接替钱先生,负责编辑地下报刊,所以得加倍小心。
要是方六到家里来,让丁约翰碰上,就许出事儿。
瑞宣喜欢方六,讨厌丁约翰。丁约翰自从知道德国投降消息以后,就常来看瑞宣。瑞宣最怕他碰上自己在写稿子,然而又不敢不让他来,只好推说太忙。
在丁约翰看来,德国必是英国给打败。他对国际事务知识很欠缺,然而又自有他孔之见。
德国无条件投降。
北平报纸不敢议论德国投降原因,竭力转移人们注意力,大讲皇军要作战到底,哪怕盟军打到日本本土,也决不屈服。这种"圣战"滥调天天都在弹,弹又弹。住在北平日本人使出全身解数,要跟中国人交朋友。他们如今这样做并不是秉承上司旨意,而是自个儿主张。有日本人死皮赖脸地巴结着要跟中国人拜把兄弟,有认个北平老太太当"干娘"。
在这个时候,日本军方也不得不表示宽容,把些还没有死利落犯人放出去。他们还打监牢里挑出几个没打折骨头败类,要他们写悔过书,然后打发他们去内地探听和平消息,散布和平谣言。说:"皇军是爱好和平,如果中日两国立即缔和,携起手来对英美作战,岂不大大好?"
日本人以外,最着忙是汉*。他们最会见风使舵。德国投降,他们就乱营。有宣布跟老婆离婚,万自个儿难逃法网,起码老婆孩子产业能保住。有偷偷把孩子送往内地,脚踩两只船,好减轻自己卖国罪责。有把亲友送到内地工作,用"曲线救国"鬼话,掩盖他们附逆投降丑行。
就说小羊圈吧,教育局牛局长住在门口有四棵大柳树宅院里,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汉*,这下子也沉不住气。他不能再埋头于书堆和实验仪器之间,想偷偷溜出北平。他只走到前门车站,就让日本人抓回来,下牢。
除英国,丁约翰最佩服就数德国。他佩服德国人,
仗着这阵宽容之风,说相声黑毛儿方六也打牢里放出来。
小羊圈街坊邻居,对牛局长被捕,毫不理会,对方六出狱,却大为轰动。大家窝蜂把方六围上,七嘴八舌地给他压惊。虽说他被捕时候大家没勇气联名保他,可是他出来,大家决不能冷落他。
方六已经不是早先大家熟悉方六。他下过牢,见识过死亡和刑罚,已经不会说说笑笑。
为挣钱吃饭,他很快又说上相声,可是,来来去去,总是搭拉着脑袋。他不能回电台,茶馆也不肯再雇他。他只能到天桥和东西两庙去撂地,挣几个铜子儿。
不论是在天桥,还是在别什地方,他总能运用最尖刻语言来宣泄胸中愤恨。他不光会逗哏,还会见景生情,把时事材料"现挂"到相声段子里去,激发听众爱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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