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万端,神鬼难测。假若她本是因嫌茶凉而闹起来,闹着闹着就也许成为茶烫坏她舌头,而且把们全家,包括着大黄狗,都牵扯在内,都有意要烫她嘴,使她没法儿吃东西,饿死!这个蓄意谋杀案件至少要闹三四天!
与姑母相反,母亲除去参加婚丧大典,不大出门。她喜爱有条有理地在家里干活儿。她能洗能作,还会给孩子剃头,给小媳妇们铰脸——用丝线轻轻地勒去脸上细毛儿,为是化装后,脸上显着特别光润。可是,赶巧,父亲正去值班,而衙门放银子,母亲就须亲自去领取。家离衙门并不很远,母亲可还是显出紧张,好象要到海南岛去似。领银子(越来分两越小),她就手儿在街上兑换现钱。那时候,山西人开烟铺、回教人开蜡烛店,和银号钱庄样,也兑换银两。母亲是不喜欢算计两文钱人,但是这点银子关系着家中“月大计”,所以她也既腼腆又坚决地多问儿家,希望多换几百钱。有时候,在她问两家之后,恰好银盘儿落,她饶白跑腿,还少换几百钱。
拿着现钱回到家,她开始发愁。二姐赶紧给她倒上碗茶——用小沙壶沏茶叶末儿,老放在炉口旁边保暖,茶汁很浓,有时候也有点香味。二姐可不敢说话,怕搅乱母亲思路。她轻轻地出去,到门外去数墙垛上鸡爪图案,详细地记住,以备作母亲制造预算参考材料。母亲喝茶,脱刚才上街穿袍罩,盘腿坐在炕上。她抓些铜钱当算盘用,大点儿代表吊,小点代表百。她先核计该还多少债,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掂动着几个铜钱,而后摆在左方。左方摆好,看右方(过日子钱)太少,就又轻轻地从左方撤下几个钱,心想:对油盐店多说几句好话,也许可以少还几个。想着想着,她手心上就出汗,很快地又把撤下钱补还原位。不,她不喜欢低三下四地向债主求情;还!还清!剩多剩少,就是个不剩,也比叫掌柜或大徒弟高声申斥好多。是呀,在太平天国、英法联军、甲午海战等等风波之后,不但高鼻子洋人越来越狂妄,看不起皇帝与旗兵,连油盐店山东人和钱铺山西人也对旗籍主顾们越来越不客气。他们竟敢瞪着包子大眼睛挖苦、笑骂吃东西不还钱旗人,而且威胁从此不再记账,连块冻豆腐都须现钱交易!母亲虽然不知道国事与天下事,可是深刻地解这种变化。即使她和父亲商议,他——负有保卫皇城重大责任旗兵,也只会惨笑下,低声地说:先还债吧!
左方钱码比右方多着许多!母亲鬓角也有汗珠!她坐着发楞,左右为难。最后,二姐搭讪着说话:“奶奶!还钱吧,心里舒服!这个月,头绳、锭儿粉、梳头油,咱们都不用买!咱们娘儿俩多给灶王爷磕几个头,告诉他老人家:以后只给他上炷香,省点香火!”
母亲叹口气:“唉!叫灶王爷受委屈,于心不忍哪!”
“咱们也苦着点,灶王爷不是就不会挑眼吗?”二姐提出具体意见:“咱们多端点豆汁儿,少吃点硬;多吃点小葱拌豆腐,少吃点炒菜,不就能省下不少吗?”
“二妞,你是个明白孩子!”母亲在愁苦之中得到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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