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管?”二铁立起来。
“知道你要干什呢?”
“那你不用管,”二铁往前凑步,“问你,要这三间土房不要?”
村长又微微摇摇头。
二铁又往前凑步。手往腰门按按。
点猫尿,喝醉胡来。把钱花光,他要不做贼,算没长来眼睛!”随着这预言而来恐惧不止款:他会酗酒闹事,会调戏妇女,会勾结土匪,会引诱年轻人学坏……可是,二铁毫无动作。他常常坐在母亲坟头儿前面,脸朝南发愣。要不然,他在村外水塘边上去照自己脸。白色孝衣,把他脸衬得更黑。他边照影,边用手摸他脸。他脸上每块肉几乎都是硬,处处都见棱见角。这样坚硬而多棱角脸是不会很体面,可是摸起来倒教他高兴,硬汉当然有副硬脸啊。只有他矮趴趴鼻子头有点软活劲儿。当他看厌自己时候,他便抬着头出神,用三个手指揪,揉,拉,他鼻头,好像很好玩似。
忽然,他把所有点点地全卖。卖得很便宜。村中长辈们差不多不敢正眼看他,他们预言部分已经应验,而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明天发展。同时,卖肉,卖酒,甚至于连推车卖布,都致地在王家门外多吆喝几声。有时候,他们在路上遇到他,便也立住和他闲扯几句,而眼光射在他腰间。可是,他手老不去掏他腰包。他早晚依旧练工夫。赌徒们,本村和外村,时常搭讪着来陪他练,希望练完工夫,他也陪他们去玩玩牌九。有天,他发怒:“钱是留着买枪!滚蛋!”
买枪!买枪!买枪!会儿传遍村里村外。长老们心要从口中跳出来!
忽然,王二铁不见。
买枪去!买枪去!大家争着代他宣传,而且猜测枪到手以后,二铁究竟要干什。有人为这个事打赌。
“二铁!”村长咽口唾沫,“二铁!你是个好孩子,有力气,有本事,为什不好好地
过个多月,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二铁才满头大汗地走回来。他已脱孝衣而穿上身阴丹士林新蓝裤褂。大家马上都变成侦探,想设法看到他手枪。假若他把枪带在腰间,就应当很容易被看到,因为他只穿着身单裤褂。可是,大家谁也没能发现什。他有时候打赤背,腰间除根宽宽硬带子,什也没有。
放牛孩子们,渐渐成重要人物。二铁常常独自走出很远,而村子里人起着誓说,他们千真万确地听到远处有枪声。这定是二铁在荒僻地方打靶吧,或者,哼,也许是劫人呢!大人没有工夫,放牛孩子们会拐弯抹角地盯梢。孩子们虽然也没亲眼看见二铁真在某处打靶,或劫人,可是他们报告总会供给大家以疑神疑鬼——这自然是很有趣——资料。
六月底,二铁想卖掉他三间土房。没有人敢买。碰几个钉子之后,他把村长——位五十多岁而还吃斤饼斤面干巴老头儿——像窦尔敦拉黄天霸似,拉到自己门前。把村长按在磨盘上,他坐在束高粱秆儿上。开门见山地,他告诉村长:
“卖这三间土房,马上用钱,你给卖!”
村长用像老树根子手指,梳梳短须而后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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