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给辛楣那说,心里得意,假装不服气道:“副教授就不是人?只有你们大主任大教授配彼此结交?辛楣,讲正经话,今天有你,韩太太国籍问题可以解决。你是老美国,听她说话盘问她几句,就水落石出。”
辛楣虽然觉得这句话中听,这不愿意立刻放弃他不快:“你这人真没良心。吃人家饭,还要管闲事,探听人家阴私。只要女人可以做太太,管她什美国人俄国人。难道是美国人,她女人成分就加倍?养孩子效率会与众不同?”
鸿渐笑道:“是对韩学愈学籍有兴趣,总有个感觉,假使他太太国籍是假,那他学籍也有问题。”
“劝你省点事罢。你瞧,谎是撒不得。自己捣鬼从此对人家也多疑心——
职员,借着幌子向外国不知道人骗钱,你真没有上当?唔,那最好。”
“真有克莱登这学校?以为全是那爱尔兰人捣鬼。”鸿渐诧异得站起来。
“很认真严格学校,虽然知道人很少——普通学生不容易进。”
“听陆先生说,你就是这学校毕业。”
“是。”
鸿渐满腹疑团,真想问个详细。可是初次见面,不好意思追究,倒像自己不相信他,并且这人说话经济,问不出什来。最好有机会看看他文凭,就知道他克莱登是是二。韩学愈回家路上,腿有点软,想陆子潇报告准得很,这姓方跟爱尔兰人有过交涉,幸亏他没去过美国,就恨不知道他是否真没买文凭,也许他在撒谎。
方鸿渐吃韩家晚饭,甚为满意。韩学愈虽然不说话,款客动作极周到;韩太太虽然相貌丑,红头发,满脸雀斑,像面饼上苍蝇下粪,而举止活泼得通电似。鸿渐然发现西洋人丑跟中国人不同:中国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减料结果,潦草塞责丑;西洋人丑得像造物者恶意表现,存心跟脸上五官开玩笑,所以丑得有计划,有作用。韩太太口口声声爱中国,可是又说在中国起居服食,没有在纽约方便。鸿渐终觉得她口音不够地道,自己没到过美国,要赵辛楣在此就听得出,也许是移民到纽约去。他到学校以后,从没有人对他这样殷勤过,几天来气闷渐渐消散。他想韩学愈文凭假不假,管它干,反正这人跟自己要好就是。可是,有件事,韩太太讲纽约时候,韩学愈对她做个眼色,这眼色没有逃过自己眼,当时就有个印象,仿佛偷听到人家背后讲自己话。这也许是自己多心,别去想它。鸿渐兴高采烈,没回房就去看辛楣:“老赵,回来。今天对不住你,让你个人吃饭。”
辛楣因为韩学愈没请自己,独吃客又冷又硬包饭,这吃到饭在胃里作酸,这没吃到饭在心里作酸,说:“国际贵宾回来!饭吃得好呀?是中国菜还是西洋菜?洋太太招待得好不好?”
“他家里老妈子做中菜。韩太太真丑!这样老婆在中国也娶到,何必去外国去觅呢!辛楣,今天恨你没有在——”
“哼,谢谢——今天还有谁呀?只有你!真不得!韩学愈上自校长,下到同事谁都不理,就敷衍你个人。是不是洋太太跟你有什亲戚?”辛楣欣赏自己幽默,笑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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