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教就会。也从来没教过书。想程度不会好,你用心准备下,教起来绰绰有余。”
“教组是入学考英文成绩最糟组,可是,方先生,你不知道自己多少糟,想到这儿来好好用两年功。有外国人不让她教,到要去丢脸!”
“这儿有什外国人呀?”
“方先生不知道?历史系主任韩先生太太,也没有见过,听范小姐说,瘦得全身是骨头,难看得很。有人说她是白俄,有人说她是这次奥国归并德国以后流亡出来犹太人,她丈夫说她是美国人。韩先生要她在外国语文系当教授,刘先生不答应,说她没有资格,英文都不会讲,教德文教俄文现在用不着。韩先生生气,骂刘先生自己没有资格,不会讲英文,编几本中学教科书,在外国暑期学校里混张证书,算什东西——话真不好听,总算高先生劝开,韩先生在闹辞职呢。”
“怪不得前天校长请客他没有来。咦!你
文化,万不可公诸大众,还是让学生们莫测高深,听讲写笔记罢。自己大不是个副教授,犯不着太卖力气。上第堂先对学生们表示同情,慨叹后方书籍难得,然后说在这种环境下,教授才不是个赘疣,因为教授讲学是印刷术没发明以前应急办法,而今不比中世纪,大家有书可看,照道理不必在课堂上浪费彼此时间——鸿渐自以为这话说出去准动听,又高兴得坐不定,预想着学生反应。
鸿渐等是星期三到校,高松年许他们休息到下星期才上课。这几天里,辛楣是校长红人,同事拜访他最多。鸿渐就少人光顾。这学校草草创办,规模不大;除掉女学生跟少数带家眷教职员外,全住在个大园子里。世态炎凉对照,愈加分明。星期日下午,鸿渐正在预备讲义,孙小姐来,脸色比路上红活得多。鸿渐要去叫辛楣,孙小姐说她刚从辛楣那儿来,政治系教授们在开座谈会呢,满屋子烟,她瞧人多有事,就没有坐下。
方鸿渐笑道:“政治家聚在起,当然是乌烟瘴气。”
孙小姐笑笑,说:“今天来谢谢方先生跟赵先生。昨天下午学校会计处把旅费补送来。”
“这是赵先生替你争取来。跟无关。”
“不,知道,”孙小姐温柔而固执着,“这是你提醒赵先生。你在船上——”孙小姐省悟多说半句话,涨红脸,那句话也遭到腰斩。
鸿渐猛记得船上谈话,果然这女孩全听在耳朵里,看她那样子,自己也窘起来。害羞脸红跟打呵欠或口吃样,有传染性,情况粘滞,仿佛像穿橡皮鞋走泥淖,踏不下而又拔不出。忙支吾开顽笑说:“好,好。你回家旅费有。还是趁早回家罢,这儿没有意思。”
孙小姐小孩子般颦眉撅嘴道:“真想回家!天天想家,给爸爸写信也说想家。到明年暑假那时候太远,想着就心焦。”
“第次出门总是这样,过几时就好。你跟你们那位系主任谈过没有。”
“怕死!刘先生要教组英文,真不会教呀!刘先生说四组英文应当同时间上课,系里连他只有三个先生,非担任组不可。真不知道怎样教法,学生个个比高大,看上去全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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