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也觉出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很高兴。虽然不肯思索,不肯说话,不肯发脾气,但是心中老堵块什,在工作时候暂时忘掉,只要有会儿闲工夫,他就觉出来这块东西——绵软,可是老那大;没有什定味道,可是噎得慌,象块海绵似。心中堵着这块东西,他强打精神去作事,为是把自己累得动也不能动,好去闷睡。把夜里事交给梦,白天事交给手脚,他仿佛是个能干活死人。他扫雪,他买东西,他去定煤气灯,他刷车,他搬桌椅,他吃刘四爷犒劳饭,他睡觉,他什也不知道,口里没话,心里没思想,只隐隐觉到那块海绵似东西!
地上雪扫净,房上雪渐渐化完,棚匠"喊高儿"上房,支起棚架子。讲好是可着院子②暖棚,三面挂檐,三面栏杆,三面玻璃窗户。棚里有玻璃隔扇,挂面屏,见木头就包红布。正门旁门律挂彩子,厨房搭在后院。刘四爷,因为庆九,要热热闹闹办回事,所以第要搭个体面棚。
天短,棚匠只扎好棚身,上栏杆和布,棚里花活和门上彩子,得到第二天早晨来挂。刘四爷为这个和棚匠大发脾气,气得脸上飞红。因为这个,他派祥子去催煤气灯,厨子,千万不要误事。其实这两件绝不会误下,可是老头子不放心。祥子为这个刚跑回来,刘四爷又教他去给借麻将牌,借三四副,到日子非痛痛快快赌下不可。借来牌,又被派走去借留声机,作寿总得有些响声儿。祥子腿没停住会儿,直跑到夜里十点。拉惯车,空着手儿走比跑还累得慌;末趟回来,他,连他,也有点抬不起脚来。
"好小子!你成!要有你这个
有多少天没来?事情怎样?买上车没有?"
祥子摇摇头,心中刺着似疼。"还得给辆车拉,四爷!"
"哼,事又吹!好吧,自己去挑辆!"刘四爷倒碗茶,"来,先喝碗。"
祥子端起碗来,立在火炉前面,大口喝着。茶非常烫,火非常热,他觉得有点发困。把碗放下,刚要出来,刘四爷把他叫住。
"等等走,你忙什?告诉你:你来得正好。二十七是生日,还要搭个棚呢,请请客。你帮几天忙好,先不必去拉车。他们,"刘四爷向院中指指,"都不可靠,不愿意教他们吊儿啷当瞎起哄。你帮帮好。该干什就干,甭等说。先去扫扫雪,晌午请你吃火锅。"
"是,四爷!"祥子想开,既然又回到这里,切就都交给刘家父女吧;他们爱怎调动他,都好,他认命!
"说是不是?"虎姑娘拿着时候①进来,"还是祥子,别人都差点劲儿。"
刘四爷笑。祥子把头低得更往下些。
"来,祥子!"虎妞往外叫他,"给你钱,先去买扫帚,要竹子,好扫雪。得赶紧扫,今天搭棚就来。"走到她屋里,她边给祥子数钱,边低声说:"精神着点!讨老头子喜欢!咱们事有盼望!"
祥子没言语,也没生气。他好象是死心,什也不想,给它个混天是天。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有活儿就作,手脚不闲着,几转就是天,自己顶好学拉磨驴,问三不知,只会拉着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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