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他们反,而且和“蜜蜂”特别亲密。他不嫌他们脏,因为他自己也学着赵老师样子,不再修饰;他那瓶没有用完生发油早送给“月牙太太”。他喜欢蜜蜂什也不知道;他背诗,他念“记蜜蜂”,她都睁大黑眼,“哟!挺好听!”他学着小说上语调对她说:“与小姐有度姻缘!”她还是“哟,很好!”她可是长本事,也会用针给弟弟们缝补袜子什,头发上往往挂着点白线头儿,天赐替她取下来,摸摸她头发,她也不急。下雨天,她还是光脚。
爸有回到老黑铺子去,遇上他们在块玩。爸叫天赐回家。天赐看爸神色不对,没说什回家,和赵老师讨论这件事。赵老师说,没有女就没有诗,诗人都得爱女人!姑娘是杨柳,诗是风,没有杨柳,风打哪里美起?天赐问老师怎不去找女人?老师说被女人打过个很响嘴巴,女人打嘴巴如同杨柳枝子砸在头上,没意思。
爸没再提这回事,可是暗中给天赐物色着媳妇;跟老黑家孩子打连连(打连连,常来往。有瞎混意思。),没有好儿。
爹近来确是长脾气,他总好叨唠。他爱和天赐闲谈,可是谈不到处;天赐有时候故意躲着爸,而爸把胡子撅起多高。爸似乎丢从前那个快活马虎劲儿。年岁越大越关心他买卖,而买卖反倒不如以前那好。三个买卖在年底结帐时候,竟自有个赔。爸辈子没赔过,这是头次。为什赔,爸找不出病根来。他越闷气越觉得别家买卖不像话,没有规矩。可是人家那不像话赚,他赔!他觉着云城空气也不怎比从前紧起来,作买卖大家拚命争赛,谁也不再信船多不碍江这句话。大家无奇不有出花样,他赶不上人家,也不想赶;想赶也不会!钱非常紧,乡下简直没人进城买什。他相信那些老方法,在相当程度上他也货真价实。可是他赔钱。那些卖私货,卖假货,都赚。商人得勾结着官府,甚至得联得东洋人。而且大家都打快杓子,弄个万儿八千,三万二万便收锅不干;他讲老字号,论长远,天天二三十口子吃饭,不定卖几个钱呢!他不明白这是怎回事,正如纪老者不明白乡下为什那样穷。人家卖东洋货,他也卖,可是他赚不着。人家减价,他也减价,还是没人来买他。他用血本买进来,他知道那些洋钱是离开云城,而希望再从乡间送来;乡下只来粮食,不来钱。乡下人卖粮,去到摊子上买些旧衣服,洋布头,东洋高粱粉条,不进他铺子来。他点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大意,他也赶着买,赶着卖,可是赶不上别人。人家包卖大批胶皮鞋,个巴月工夫干拿走三四万;他批角,没人问。人家是由哪儿批下来?他摸不着门。他赔着卖也没人家贱。他有门面,人家雇几十人满街嚷嚷。他得上房捐铺捐营业捐赈灾捐自治捐,人家不开铺面。以前,他闭着眼也没错,自要卖就能赚,而确是能卖。现在,他把眼瞪圆,自己摸着算盘子儿,没用。他只能和些老掌柜们坐在块儿叹息。他们都不服老,他们用尽心思往前赶,修理门面,安大玻璃窗,卖东西管送去,铺中预备烟卷,新年大减价,满街贴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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