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上衙门去。
张大哥确是有眼力:给老李租房正好离衙门不远——也就是将到二里地。省车钱是,可以来往运动运动是二,午饭能在家里吃是三。
老李虽然没有计算月可以省多少车钱,可是心中微微有点可以多储蓄下点光亮与希望。想到储蓄,不由想到:家眷来,还能剩钱?张大哥永远劝人结婚和接家眷,唯理由似乎是:“两口儿并不见得比个人费钱。”好象女人天生来不会花钱,没有任何需要,也不准有需要!老李看女人也是个人。可是,英妈……即使是养只鸡也得给小米吃呀!老李觉得接家眷这回事有点错误。家之长?越看自己越不象。
快到衙门,他更不痛快。怎当上科员?似乎想不起。家长?当科员或者不是坏事。没有科员薪水怎能当家长?科员与家长是天造地设对——什?看见衙门,那个黑大门好似张吐着凉气大嘴,天天早晨等着吞食那群小官僚。吞,吞,吞,直到他们在这怪物肚子里变成衰老丑恶枯干闭塞——死!虽然时时被张纸上印着个红印给驱逐出去,可是在这怪物肚中被驱逐,不是个有刺激性事。这里免职,而去另起炉灶干点新有意义事,绝对想不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衙门不止个。吃衙门虫儿不想,不会,也不肯,干别。可恨怪物!
可是老李得天天往怪物肚中爬,现在又往里爬呢!每爬进次,他觉得出他头发是往白里变呢。可是他必须往里爬;种不是事业事业,不得不敷衍敷衍。现在已接来家眷,更必得往里爬。这个大嘴在这里等着他,“她”在家里等着他;个怪物与个女魔,老李立在当中——科员,家长!他几乎不能再走,他看见个衰老丑恶他,和个衰老丑恶她,同在死亡路上走,路旁花草是些破烂钱票与油腻铜钱!然而他得走,不能立在那里不动;诗意?浪漫?自由?只是些好听名词。生活就是买炉子,租房……炉子送去没有?她会告诉怎样安铁管子呀?
到衙门口。他真要往后退。可是门口巡警似乎故意戏弄他,给他行个立正礼。他只能进去。他手出汗。那群同事们定都等着审问他呢:“老李,接家眷也不言语声?几时请吃饭?”吃饭,那群东西和苍蝇同类,嘴不闲着便是生命光荣!
进自己办公室,心中安定些。个人还没来呢,他深深呼口气。破公事案,铺着块桌布冤魂,茶碗印,墨汁点,烟卷烧孔,永远在这里,永远。大而丑月份牌,五天没撕,老李不来没人管撕。玻璃上土!怪物肚子里没人管任何事情。他把月份牌扯下五页来,扔在纸篓里;也配叫作纸篓,靠着两面墙还随时自己倒下来。
他坐在自己椅子上,屋中最破那把,发楞。公事,公事就是没事;世界上没有公事,人类点也不吃亏。公文,公文,公文,没头没尾,没结没完公文。只有样事是真——可恨它是真——和人民要钱。这个怪物吃钱,吐公文!钱到哪儿去?没人知道。只见有人买洋楼,汽车,小老婆;公文是大家能见到唯东西。老李恨不能登时砸碎那把破椅子,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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