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丁二爷叹气与酒盅齐由唇上落下。“哎!她进门,就看出来,有点不对,不对。她不走,往前摆,看着自己大脚微笑!不对!小鸟们也看出来,忽然齐叫阵,忽然!把秀真叫到屋里;多少日子她没到过屋里!小时候,天到晚找丁叔,小丫头!盘问她,用着好话:她说,她和小赵!”
“和小赵怎着?”老李大眼似乎永远不会瞪圆,居然瞪圆。
“块出去过,不止次,不止。”
“没别事?”
“还没有;也快!秀真还斗得过他?”
行。咖啡馆女招待,百货店日本货,戴顶新草帽或穿双白帆布鞋就可以出些风头男女学生,各色青菜瓜果,便宜坊烤鸭,羊肉馅包子,插瓶美人蕉与晚香玉,都奇妙调和在处,乱而舒服,热闹而不太奢华,浪漫而又平凡。特别是夕阳擦山前后,姑娘们穿出夏日最得意花衫,卖酸梅汤冰盏敲得轻脆而紧张,西瓜吆喝长而多颤;偶尔有阵凉风;天上余光未退,铺中电灯已亮;人气、车声、汗味中裹着点香粉或花露水味,使人迷惘而高兴,袋中没有文钱也可以享受些什。真正有钱人们只能坐着车由马路中心,擦着满是汗味电车,向长安街沥青大路驰去,响着车铃或喇叭。
老李永不会欣赏这个。他最讨厌中等阶级无聊与热闹,在他灵魂深处,他似乎有点贵族气。他沿着马路边儿走,不肯到两旁人群里去挤。快到堂子胡同,他右臂被人抓住。丁二爷。
“啊,李先生!”丁二爷舌头似乎不大利落,脸上通红,抓住老李右臂还晃两晃,“李先生,又在这儿溜酒味呢!又喝点,又喝点。李先生,上次你请喝酒,谢谢你!这是第二次,记得清楚,很清楚。还能再喝点呢,有事,心中有事。”他指指胸口。
老李直觉嗅出点奇异味道,他半拉半扯把丁二爷架到个小饭铺。
又喝两盅,丁二爷神色与往日决不相同,他居然会立起眉毛来。“李先生,秀真!”他把嘴放在老李耳边,可是声音并没放低,震得老李耳朵直嗡嗡。“秀真!”
“嘿!”
“哎!妇女,”丁二爷摇着头,“妇女太容易,也太难。容易,容易得象个熟瓜,摸就破;难,比上天还难!就常想,左不没事吧,没事就常想,小鸟们也帮着想,非到有朝日,有朝日男女完全随便,男女事儿不能消停。个守个,非捣乱不可。就常这想。”
老李很佩服丁二爷,可是顾不及去讨论这个。“怎办呢?”
“怎办?丁二有主意,不然,丁二还想
“她怎?”老李就势往后撤撤身子,躲开丁二爷嘴。
“懂得妇女,很懂得。和你说过自己事?”
老李点点头。
“会看她们眼睛,和走路神气,很会看。”他急忙吞口酒。“秀真回来,今天。眼睛、神气,看明白。姑娘们等着出阁是个样,要私自闹事又是个样,看得出。秀真,小丫头,把她抱大,现在——”丁二爷点着头,不言语,似乎是追想昔年事。
“现在怎样?”老李急于往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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