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原刊1924年3月25日《东方杂志》第21卷第6号)
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个新样,专在她额上伤疤。
"祥林嫂,问你:你那时怎竟肯?"个说。
"唉,可惜,白撞这-下。"个看着她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她整日紧闭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记号那伤痕,默默跑街,扫地,洗莱,淘米。快够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历来积存工钱,换算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西头去。但不到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门槛。
冬至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炮烙似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站着。直到四叔上香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回她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主人,也总惴惴,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去掏米。
"祥林嫂怎这样?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教她回到卫老婆于那里去。但当还在鲁镇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乞丐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呢?那可不知道。
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爆竹声惊醒,看见豆般大黄色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天音响浓云,夹着团团飞舞雪花,拥抱全市镇。在这繁响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疑虑,全给空气扫而空,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人们以无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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