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画法,以为最简古倒要算日本小田海仙本,这本子早已印入《点石斋丛画》里,变成国货,很容易入手。吴友如画最细巧,也最能引动人。但他于历史画其实是不大相宜;他久居上海租界里,耳濡目染,最擅长倒在作“恶鸨虐妓”,“流氓拆梢”类时事画,那真是勃勃有生气,令人在纸上看出上海洋场来。但影响殊不佳,近来许多小说和儿童读物插画中,往往将切女性画成妓女样,切孩童都画得象个小流氓,大半就因为太看他画本缘故。
而孝子事迹也比较地更难画,因为总是惨苦多。譬如“郭巨埋儿”,无论如何总难以画到引得孩子眉飞色舞,自愿躺到坑里去。还有“尝粪心忧”,也不容易引人入胜。还有老莱子“戏彩娱亲”,题诗上虽说“喜色满庭帏”,而图画上却绝少有有趣家庭气息。
现在选取三种不同标本,合成第二图。上方是《百孝图》中
者,世不多睹焉。……起观斯世之忍心害理,几全如陈叔宝之无心肝。长此滔滔,伊何底止?。……
其实陈叔宝模胡到好象“全无心肝”,或者有之,若拉他来配“忍心害理”,却未免有些冤枉。这是有几个人以评“郭巨埋儿”和“李娥投炉”事。
至于人心,有几点确也似乎正在浇漓起来。自从《男女之秘密》、《男女交合新论》出现后,上海就很有些书名喜欢用“男女”二字冠首。现在是连“以正人心而厚风俗”《百孝图》上也加上。这大概为因不满于《百美新咏》而教孝“会稽俞葆真兰浦”先生所不及料罢。
从说“百行之先”孝而忽然拉到“男女”上去,仿佛也近乎不庄重,--浇漓。但总还想趁便说几句,--自然竭力来减省。
们中国人即使对于“百行之先”,敢说,也未必就不想到男女上去。太平无事,闲人很多,偶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本人也许忙得不暇检点,而活着旁观者总会加以绵密研究。曹娥投江觅父,淹死后抱父尸出,是载在正史,很有许多人知道。但这个“抱”字却发生过问题。
幼小时候,在故乡曾经听到老年人这样讲:--
“……死曹娥,和她父亲尸体,最初是面对面抱着浮上来。然而过往行人看见都发笑,说:哈哈!这个年青姑娘抱着这个老头子!于是那两个死尸又沉下去;停刻又浮起来,这回是背对背负着。”
好!在礼义之邦里,连个年幼--呜呼,“娥年十四”而已--死孝女要和死父亲同浮出,也有这艰难!
检查《百孝图》和《二百册孝图》,画师都很聪明,所画是曹娥还未跳入江中,只在江干啼哭。但吴友如画《女二十四孝图》(1892)却正是两尸同浮出这幕,而且也正画作“背对背”,如第图上方。想,他大约也知道所听到那故事。还有《后二十四孝图说》,也是吴友如画,也有曹娥,则画作正在投江情状,如第图下。就现今所见教孝图说而言,古今颇有许多遇盗,遇虎,遇火,遇风孝子,那应付方法,十之九是“哭”和“拜”。
中国哭和拜,什时候才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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