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兽医不多话,人很客气,引他们进屋里去。屋里不大,但东西不少,个木板床和个高脚药柜便占去边,另边有张老旧白铁皮手术台,老先生扭亮盏灯,用棉花沾些酒精在台面上擦擦,把毛球儿抱上手术台,用指头在它颈上淋巴结捏捏,掰开嘴,看看因贫血而泛白牙龈,摸摸脚底,又取出支温度计来量肛温。
青蛙腿男孩很热心地领着小癞痢,介绍他看那些稀奇古怪试管、烧杯、酒精
听到咕噜噜水声抑或是那两位工人肚里发出胃壁摩挤声。许是想打破这黎明前沉默,老头儿两眼掂掂同仁嫂母子俩和那只竹篮说:
“进城?”
同仁嫂没作声,只伸手护着身旁小癞痢,小癞痢也连忙捂紧毛球儿,恨不得把它藏起来。行人依旧噤声前进。河面黑黝黝片,船行过处,漫漫水波内翻扭着细弱、白闪闪水纹四散飘荡在河面,宛如犹豫似,会儿,又无声地潜入漆黑水底。
船夫佬使顺力气,竹篙扬得老高狠狠地捅家伙,那筏子通人性似服帖起来,老头儿向河面啐口浓痰。
城外围墙已被人拆去盖房子,走进残存半边城门里,大马路旁两排铺子也都隔成小间小弄住房,不复昔日风景。同仁嫂领着小癞痢在棵老榆树下歇息,她摘下小癞痢头上蓝布,抹掉他两行鼻涕,再收进竹篮子里,又翻出块风干地瓜来掰成两半,母子俩分着吃。因为天寒,小癞痢几乎嗑破门牙才啃下块来,连忙伸到毛球儿嘴前,诱许久毛球儿都不睬,小癞痢这才塞进自个儿嘴里,闷闷地嚼起来。
吃过地瓜,同仁嫂要小癞痢把毛球儿放进竹篮里,再小心地用布盖上……
同仁嫂向个正在河边捣衣小姑娘问路,小姑娘半天才抬头来,甩甩手上泡沫,搞不清楚“兽医”是什,没开口,摇摇头。毛球儿在竹篮子里蓝布底下搅动下,小癞痢很紧张地扭过身去。
张老头搔搔脑壳说在城东,到城东李姥姥说在城南她七哥子家巷尾,到城南,那巷子早已夷为平地。小癞痢恨恨地捡起地上碎瓦砾来打远处断垣上只小花猫,打着打着,打中墙后个蹲在地上,瘦巴巴、方口脸、皮肤很黑大男孩。这男孩因为天生双青蛙腿,没人愿意同他块儿,这会儿正在墙角发闷慌。被人丢石头,原以为其他孩子又恶作剧,便很生气地跑过来要打人,他跑起来膝盖朝外左右拐拐,两手哗哗地划着,动作很大也很快,但是前进速度却有限。跑过来看是陌生人,便又畏缩。小癞痢顺口问他“兽医”事,他便很热心要带路。原来“兽医”刚到城里时,青蛙腿男孩母亲便逮着他去几回。
他拉着小癞痢袖子,很带劲地直向前奔,同仁嫂跟在后头。小癞痢时还不能适应这个新朋友先往两旁摆、再往前进行动方式。小癞痢走在他身旁,逢到踩过水洼子时候,身上便被溅特多淤泥。
穿过几个巷弄,来到兽医家门口,青蛙腿男孩独自径往房里钻,把小癞痢母子忘在天井里缸莲花旁。不会儿,大男孩拉着个头参差灰发、高高瘦瘦老先生走出来。青蛙腿男孩边喘边神气地说:“看吧,就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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