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八蛋。”
等到会意过来,已经抢救不及,在按下停止键时候,那句简短而清晰句子已经播放完。羞赧地将带子倒回去,宋琪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这使更加窘迫;额头冒出汗珠,就在伸手到裤袋里掏手帕时候,宋老师突然开始说话:
“音响这玩意儿最怕脏。空气不流通、潮湿、灰尘……都不行,还有蟑螂,蟑螂最糟糕,下蛋哪——蟑螂蛋你知道吧?三天不暖暖机子蟑螂就来。讨厌啊!插头、插座、接头统统要清干净,要勤快,用酒精擦。用纯酒精,西药房有卖你知道吧,去渍油不好,用纯酒精。”串话连着说完,宋老师觑眼,然后抽走手上手帕,在他脸上抹几下,又沉默下来。
“老师音响怎没装喇叭箱呢?”顺着宋老师打开话匣子往下问道。
“房间太小,太小。开窗户也不对,要用水泥给封掉。买喇叭没有用,再好也没有用,
“叫厦门街人开车载走。”
虽然是背对着们,依然可以感到宋老师专注眼神正盯着全场,像是个严峻指挥环伺着他乐团。从前,宋老师身着袭素朴蓝衫,安步当车地打校园里走过背影,始终是历届毕业生纪念册里不可或缺张照片。现在大不相同。原本短而密、泛着圈青皮头发,已经扎成束灰丝垂在颈后;厚重黑框眼镜换成圆框金丝边,身卡其色宽大衬衫和长裤,身形精瘦,暗赭色皮肤上皱纹密布,仿佛是在美国某个大城里遇到印第安人。
正想开口问候,宋老师忽然猛烈地用指挥棒在自己膝盖上击打起来,那支细小精致木条两三下便断成两截,较细那头弹到半空中,碰到窗帘之后才掉下来。
“慢点,慢点,不要抢拍子,怎就这样子讲不听呢?怪。”宋老师怒气未平地摘下耳机放在地毯上,然后骨碌地从盘坐沙发凳上站起来,走到床边,抓起单人床沿白床单下摆,再从床底下捞出个花梨木笔筒,抽出把全新烤漆指挥棒,仔细拣支较长,在空中试挥几下,点点头,准备继续“排练”。除那口山东腔国语之外,宋老师似乎全都变另个样。
“爸,人家记者已经来啦——”
听到宋琪不断用“记者”来称呼,益发觉得难以启齿。
“宋老师……是黄士宏……”
“爸,人家记者要访问啦——”
“哦。”宋老师用老教练打量拳击手锐利眼神瞅眼,“记者访问?好。访问。好。”说连串“好”之后,宋老师安静下来,面对着们盘腿坐在地毯上,宋琪用眼神暗示把握机会,并且提醒备妥录音机。
面对宋老师坐下来,们之间只隔台小小随身听,这些年来,从来不曾离宋老师这近过。宋老师披肩长发有部分没扎起来,垂在脸颊两侧,有瞬间,恍惚以为自己面对是个致力于生态保育老学者。沉默渐渐形成股压力,觉得自己完全不知道要从何采访起,只能先按下随身听按钮。录音带开始转动起来,空气中飘浮着马达传动声音,大约五秒钟之后,随身听小喇叭传出刚才试录下来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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