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们当然也都是和那小团圆媳妇无怨无仇,都是为要她好,——要她像个团圆媳妇。所以当这小团圆媳妇被“管教”成病时候,不但她婆婆肯舍大把钱为她治病(跳神,各种偏方),而众街坊也热心地给她出主意。
而结果呢?结果是把个“黑忽忽,笑呵呵”名为十四岁其实不过十二,可实在长得比普通十四岁女孩子又高大又结实小团圆媳妇活生生“送回老家去”!
呼兰河这小
突然冒起来浪花,那也无非是老胡家小团圆媳妇病,老胡家又在跳神,小团圆媳妇终于死;那也无非是磨倌冯歪嘴忽然有老婆,有孩子,而后来,老婆又忽然死,剩下刚出世第二个孩子。
呼兰河这小城生活也是刻板单调。
年之中,他们很有规律地过生活;年之中,必定有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日娘娘庙大会……这些热闹、隆重节日,而这些节日也和他们日常生活样多单调而呆板。
呼兰河这小城生活可又不是没有音响和色彩。
大街小巷,每茅舍内,每篱笆后边,充满唠叨,争吵,哭笑,乃至梦呓,年四季,依着那些走马灯似挨次到来隆重热闹节日,在灰黯日常生活背景前,呈现粗线条大红大绿带有原始性色彩。
呼兰河人民当然多是良善。
他们照着几千年传下来习惯而思索,而生活,他们有时也许显得麻木,但实在他们也颇敏感而琐细,芝麻大事情他们会议论或者争吵三天三夜而不休。他们有时也许显得愚昧而蛮横,但实在他们并没有害人或害自己意思,他们是按照他们认为最合理方法,“该怎办就怎办”。
们对于老胡家小团圆媳妇不幸遭遇,当然很同情,们怜惜她,们为她叫屈,同时们也憎恨,但憎恨对象不是小团圆媳妇婆婆,们只觉得这婆婆也可怜,她同样是“照着几千年传下来习惯而思索而生活”个牺牲者,她“立场”,她叫人觉得可恨而又可怜地方,在她“心安理得地化五十吊”请那骗子云游道人给小团圆媳妇治病时候,就由她自己申说得明明白白:
她来到家,没给她气受,哪家团圆媳妇不受气,天打八顿,骂三场,可是也打过她,那是给她个下马威,只打她个多月,虽然说打得狠点,可是不狠哪能够规矩出个好人来。也是不愿意狠打她,打得连喊带叫是为她着想,不打得狠点,她是不能够中用。……
这老胡家婆婆为什坚信她小团圆媳妇得狠狠地“管教”呢?小团圆媳妇有些什地方叫她老人家看着不顺眼呢?因为那小团圆媳妇第天来到老胡家就由街坊公论判定她是“太大方”,“点也不知道羞,头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而且“十四岁就长得那高”也是不合规律,——因为街坊公论说,这小团圆媳妇不像个小团圆媳妇,所以更使她婆婆坚信非严加管教不可,而且更因为“只想给她个下马威”时候,这“太大方”小团圆媳妇居然不服管教——带哭连喊,说要“回家”去,——所以不得不狠狠地打她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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