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结婚后,放得开多,可是仍旧腼腆怯生,除掉这儿,村子里别家她概没有来往。村子里那些人身世都知晓,渐渐儿,也拣些告诉她听,让她熟悉下们村里那些人生活。
“你别错看这些人,”对她说,“她们背后都经过番历练呢。像你后头那个周太太吧,她已经嫁四次。她现在这个丈夫和她前头那三个原来都是个小队里人。个死托个,这轮下来。她那些丈夫原先又都是好朋友,对她也算周到。还有你对过那个徐太太,她先生原是她小叔,徐家两兄弟都是十三大队里。哥哥殁,弟弟顶替。原有几
成煮泡饭。郭轸披着件军外套,头发蓬乱,两眼全是红丝,胡须也没剃,把攥住手,嗓子嘎哑,对说道:
“师娘,这次无论如何要拜托你老人家——”
“晓得,”打断他话道,“你不在,自然是来照顾你老婆啦。”
“师娘——”郭轸还在唠叨,“朱青还不大懂事,们空军里许多规矩,她不甚明,你要当她自己人,多多教导她才好。”
“是,”笑道,“你师娘跟着你老师在空军里混这十来年,什还没见过?不知多少人从这里学乖去呢。朱青又不笨,你等来慢慢开导她。”
伟成和郭轸他们离去后,收拾下屋子便走到朱青家去探望她。公家配给郭轸他们宿舍是幢小巧木板平房。他们搬进去以前,郭轸特别找人粉刷油漆过轮,挂上些新门帘窗幔,相当起眼。进到他们房子里,看见客厅里还是新房般打扮。桌子椅子上堆满红红绿绿贺礼,有些包裹尚未拆封。桌子跟下却围着转花篮,那些玫瑰剑兰花苞儿开得十分新鲜,连凤尾草也是碧绿。墙上那些喜幛也没有收去,郭轸同学送给他块乌木烫金喜匾却悬在厅中央,写着“白头偕老”。
朱青在她房里,走进去她也没有听见。她歪倒在床上,脸埋在被窝里,抽抽搭搭哭泣着。她身上仍旧穿着新婚艳色丝旗袍,新烫头发揉乱,发尾子枝桠般生硬张着。床绣满五彩鸳鸯丝被面被她搓得全是皱纹。在她脸旁被面上,却浸着块碗大湿印子。她听见脚步惊坐起来,只叫出声“师娘”,便只有哽咽份儿。朱青满面青黄,眼睛肿得眯起来,看着愈加瘦弱。走过去替她抿下头发,绞把热手巾递给她。朱青接过手中,把脸捂住,重新又哭泣起来。房子外头不断还有大卡车和吉普车在拖拉行李,铁链铁条撞击声音,非常刺耳,村子里人正陆续启程上任,时而女人尖叫,时而小孩啼哭,显得十分惶乱。等朱青哭过,才拍拍她肩膀说道:
“头次,乍然分离,总是这样——今晚不要开伙,到那儿吃夜饭,给做个伴儿。”
伟成和郭轸他们去便无踪迹。忽而听见他们调到华北,忽而又来信飞到华中去,几个月来次也没回过家。这个期间,朱青常常和在起。有时教她做菜,有时教她织毛衣,也有时却教她玩几张麻将牌。
“这个玩意儿是万灵药,”对她笑着说道,“有心事,坐上桌子,红中白板混,什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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