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和五宝两人许下个心愿:日后攒够钱,们买栋房子住在块儿,成个家,们还说去赎个小清倌人回来养。五宝是人牙贩子从扬州乡下拐出来,卖到万春楼,才十四岁,穿身花布棉袄棉裤,裤脚扎得紧紧,剪着个娃娃头,头上就夹着只铜蝴蝶,问她:
“你娘呢,五宝?”
“没得娘。”她笑道。
“寿头,”骂她,“你没得娘?谁生你出来?”
“不记得。”她甩动着头短发,笑嘻嘻咧开嘴。把她兜入怀里,揪住她腮,亲她两下,从那时起,便对她生出股母性疼怜来。
印着排铜钱大焦火泡子,是华三那杆烟枪子烙。看她痛得厉害,总是躺在她身边,替她揉搓着,陪她到大天亮。摸摸娟娟额头,冰凉,直在冒冷汗,娟娟真醉狠,翻腾夜,睡得非常不安稳。
第二天,蒙蒙亮时候,娟娟就醒过来。她脸色很难看,睁着双炯炯眸子,她说她头痛得裂开。起来熬碗红糖姜汤,拿到床边去喂她。她坐起身来,替她披上件棉袄。她喝半便不喝,俯下头去,两手拼命在搓揉她太阳穴,她长头发披挂到前面来,把她脸遮住。半晌,她突然低着头说道:
“又梦见妈。”娟娟说话声音很奇怪,空空洞洞,不带尾音。
“她在哪里?”在她身边坐下来。
“不知道,”她抬起头来,摇动着头长发,“也许还在们苏澳乡下——她是个疯子。”
“娟娟,这便是们家。”
和娟娟搬进们金华街那栋小公寓时,搂住她肩膀对她说道。五宝死得早,们那桩心愿直没能实现,漂泊半辈子,碰到娟娟,才又起成家念头。向懒散惯,洗衣烧饭家务事是
“哦——”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额上冒出来颗颗冷汗珠子。发觉娟娟眼睛也非常奇特,又深又黑,发怔时候,目光还是那惊慌,双眸子好像两只黑蝌蚪,径在乱窜着。
“爸用根铁链子套在她颈脖上,把她锁在猪栏里。小时候,直不知道她是妈妈,爸从来不告诉。也不准走近她。去喂猪时候,常看见附近小孩子拿石头去砸她,砸中,她就张起两只手爪,磨着牙齿吼起来。那些小孩子笑,也跟着笑——”娟娟说着嘿嘿干笑几声,她那短短苍白三角脸微微扭曲着:“有天,你看——”
她拉开衣领,指着她咽喉下端,有条手指粗,像蚯蚓般鲜亮红疤,横在那里。
“有天,阿姨来,她带到猪栏边,边哭边说道:‘伊就是你阿母呵!’那天晚上,偷偷拿碗菜饭,爬进猪栏里去,递给妈,妈接过饭去,瞅半天,咧开嘴笑。走过去,用手去摸她脸,碰到她,她突然惨叫起来,把饭碗砸到地上,伸出她手爪子,把将捞住,还没叫出声音来,她牙齿已经咬到喉咙上来——”
娟娟说着又干笑起来,两只黑蝌蚪似眸子在迸跳着。搂住她肩膀,用手抚摩着她颈子上那条疤痕,突然觉得那条蚯蚓似红疤,滑溜溜,蠕动起来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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