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把钱夫人引到位卅多岁军官面前笑着说道,然后转身悄声对钱夫人说:“五妹妹,你在这里聊聊,程参谋最懂戏,得进去招呼着上席。”“钱夫人久仰。”程参谋朝着钱夫人,立正,利落鞠躬,行个军礼。他穿身浅泥色凡立丁军礼服,外套翻领上别副金亮两朵梅花中校领章,双短筒皮靴靠在起,乌光水滑。钱夫人看见他笑起来时,咧着口齐垛垛净白牙齿,容长面孔,下巴剃得青光,眼睛细长上挑,随双飞扬眉毛,往两鬓插去,杆葱鼻梁,鼻尖却微微下佝,头墨浓头发,处处都抿得妥妥帖帖。他身段颀长,着军服分外英发,可是钱夫人觉得他这声招呼里却又透着几分温柔,半点也没带武人粗糙。
“夫人请坐。”程参谋把自己椅子让出来,将椅子上那张海绵椅垫挪挪正,请钱夫人就坐,然后立即走到那张
芳呢!”
蒋碧月挽钱夫人向座上几位男女票友客人介绍道。几位男客都慌忙不迭站起来朝钱夫人含笑施礼。
“碧月,不要胡说,给这几位内行听笑话。”
钱夫人行还礼,行轻轻责怪蒋碧月道。
“碧月话倒没有说差,”窦夫人也插嘴笑道,“你昆曲也算得梅派真传。”
“三阿姐——”
钱夫人含糊叫声,想分辩几句。可是若论到昆曲,连钱鹏志也对她说过:
“老五,南北名角都听过,你‘昆腔’也算是个好。”钱鹏志说,就是为着在南京得月台听她《》,回到上海去,日思夜想,心里怎也丢不下,才又转回来娶她。钱鹏志径对她讲,能得她在身边,唱几句“昆腔”作娱,他下半辈子也就无所求。那时她刚在得月台冒红,句“昆腔”,台下声满堂采,得月台师傅说:个夫子庙算起来,就数蓝田玉唱得最正派。
“就是说呀,五阿姐。你来见见,这位徐经理太太也是个昆曲大王呢。”蒋碧月把钱夫人引到位着黑旗袍,十分净扮年轻女客跟前说道,然后又笑着向窦夫人说,“三阿姐,回头们让徐太太唱‘游园’,五阿姐唱‘惊梦’,把这出昆腔戏祖宗搬出来,让两位名角上去较量较量,也好给们饱饱耳福。”那位徐太太连忙立起来,道不敢。钱夫人也赶忙谦让几句,心中却着实嗔怪天辣椒太过冒失,今天晚上这些人,大概没有个不懂戏,恐怕这位徐经理太太就现放着是个好角色,回头要真给抬上去,倒不可以大意呢,运腔转调,这些人都不足畏,倒是在南部这久,嗓子直没有认真吊过,却不知如何。而且裁缝师傅话果然说中:台北不兴长旗袍喽。在座——连那个老得脸上起鸡皮皱赖夫人在内,个个旗袍下摆都缩得差不多到膝盖上去,露出大半截腿子来。在南京那时,哪个夫人旗袍不是长得快拖到脚面上来?后悔没有听从裁缝师傅,回头穿这身长旗袍站出去,不晓得还登不登样,上台,亮相,最要紧,那时在南京梅园新村请客唱戏,每次站上去,还没有开腔就先把那台下压住。
“程参谋,把钱夫人交给你。你不替好好伺候着,明天罚你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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