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给缺耳唇女儿长长脸面,皆推开手头事来。骡子轿车,雪地里站街筒子。杨家没见过这种阵势,杨家朋友也没见过这种阵势。赶车贩驴者,平日说话嗓门都很大,现在皆缩头缩脑,无人敢出头陪娘家来客人。酒席开始,打铁老李,贩驴老刘,皆藏在厨房不敢露面。赶大车老马,平日派头挺大,现在吓得说瞎话:“家里那头马驹病,孩子婚事也看到,得赶紧赶回去。”
匆匆从巷子绕到村后溜。这时杨百利就派上用场。个“司炉”,在机务段不算什,在杨家就算有头有脸人。十六桌酒席中,前八桌是秦家客坐,鸡鸭鱼肉齐全;后八桌是杨家客坐,每人碗杂和菜。前八桌酒席中,又数第桌最为要紧,坐着秦曼卿两个哥哥,镇上东家老范,冯班枣东家老冯,郭里洼东家老郭,城里绸缎庄“瑞林祥”掌柜老金等。众人皆往后退,杨百利便越过众人,上去陪第桌。杨百利虽然当个司炉不算什,但也走南闯北大半年,见过些世面,他又会“喷空”,说话不怵场子,上第桌,竟纵横捭阖起来。也许是在火车头上憋屈得太久,他把杨百业婚宴,当成“喷空”和倾吐天地。吃着喝着,酒席并不冷场,而且桌子上全是他在说,别人在听。戴着礼帽穿着西服“喷空”,又跟在延津铁冶场大门口穿着打铁衣裳“喷空”不样。“喷”也不是延津之事,而是从新乡到北平,从新乡到汉口,又从北平和汉口回来,旅途上发生种种趣闻。本来他在火车上只顾往炉膛里添煤,天到晚皆是无趣,但杨百利是在“喷空”,无趣就变成有趣。这天,火车开着开着,轧死个过道小媳妇。火车急刹车停住,眼看着从小媳妇身上,飞出只红色狐狸,转眼之间,就跑得无影无踪。这人到底是谁呢?众人愣在那里,杨百利说,这人既不是人,也不是狐狸,是当年修铁路时,需要枕木,从东北伐批树,伐着棵仙树,这仙树是女鬼变。这女鬼便在每年伐树那天,出来吓人。夜里开火车,车灯能照出五里远,火车开着开着,又眼见个男人骑在车灯光柱上,嘴里在喊:“肝和肺就不要,把心还给。”
这人却不是仙,是人,是邯郸个打官司屈死锔锅匠,在人间喊不得冤,到火车灯柱上来喊。
秦家来大户人家,也知个机务段司炉深浅,听杨百利在那里“喷空”,皆感到好笑。杨百利“喷空”,适合牛国兴与机务段采买老万。不适合这些东家。说到火车灯柱上锔锅匠要心,众人皆觉得“喷”得有些张致。所谓“张致”,是句延津话,就是张过极致,有些大发。众人没笑,倒是把城里绸缎庄掌柜老金带来五岁孙子给吓哭。杨百利本来还要说锔锅匠冤死案由,这案由和般冤死又有不同,精彩全在这里,但看孩子哭,只好止住。个酒席下来,杨百利并没“喷”痛快。但大家觉得已经“喷”得很张致。但大家是在别人婚宴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听也就听,偶尔也附和笑两声,没人说什,“喷”着吃着,顿饭也就过去。大户人家掌柜虽是虚与委蛇,杨百利也觉得自己没“喷”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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