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爱国回到山西沁源第四天，他妈曹青娥就去世
。牛爱国记得，曹青娥
辈子没生过大病，谁知这回病，就躺倒在床。在床上躺个月，曹青娥没让牛爱江牛爱香牛爱河告诉牛爱国。个月后，牛爱江牛爱香牛爱河看她景象不好，才背着她给牛爱国打电话。牛爱国赶回沁源，曹青娥已住进县城医院。曹青娥去医院时还会说话，到医院，就不会说话。曹青娥说辈子话，现在终于不说。牛爱国他哥牛爱江对牛爱国说，曹青娥来医院前天晚上，在家里说夜话。牛爱国：“说
都是啥？”
牛爱江：
“胡言乱语。大家只顾着急，也没听清。”
医院病房里，曹青娥躺在床上，牛爱国坐在床左，牛爱江坐在床右，牛爱国姐姐牛爱香坐在曹青娥脚头，牛爱国弟弟牛爱河立在墙角，在抠墙皮。曹青娥鼻子里、胳膊上，插满管子。曹青娥发着高烧，整日都在昏睡。个月吃不下饭，瘦成把骨头，躺在床上，床是平。曹青娥不会说话，牛爱江牛爱香牛爱国牛爱河四人也开始没话。没话不是说妈不会说话，他们也不好意思说话，或在着急，而是不知话从何说起。医院医生说，曹青娥得是肺癌，从检查情况看，已经有三四年。但三四年来，曹青娥没说，他们兄妹四人也不知道。医生又说，三四年前，也许还可以动手术；如今全身扩散，已经影响到脊椎，影响到中枢神经，影响到说话，加上曹青娥岁数，动手术已无意义，只能用药维持着。中午吃饭时候，牛爱河留在病房值班，牛爱国牛爱江牛爱香三人到医院门口饭馆吃饭。正是中午时分，城里高音喇叭在播晋剧，唱腔被风吹过来，忽高忽低。这时牛爱江说：“有病三四年，妈硬是没说。”
又说：
“咱们小时候，她老掐咱们；老老，知道心疼咱们。”
年不见，姐姐牛爱香学会抽烟；她点着支烟，看着牛爱国：“你当兵时候
就跟你说，妈毕竟是妈。”
牛爱江说着说着急：
“其实还不如早说呢，早说病还能治，积到现在，让人替她干着急，这叫啥事呢？”
如是前几年，牛爱国觉得哥和姐说得对。现在却觉得他们说错。妈曹青娥得病三四年没说，可以说是心疼他们，但除心疼，还有对他们失望。孩子大，人手事，老大牛爱江有个病老婆，整天吃药；老二牛爱香四十多，还没找着对象；老四牛爱河结婚刚年，娶个老婆性躁，嘴又能说，像年轻时曹青娥样，牛爱河降不住她，她倒事事压牛爱河头；剩下牛爱国遇到麻烦比他们还大，六七年来，与庞丽娜直不和，后来庞丽娜就出事，后来牛爱国又离开沁源去沧州。人肚子心事，曹青娥有事也就不说。儿女在世上都不如意，让曹青娥有话无处说。或者，有话不说除是失望，还有对他们无奈。牛爱国三十五岁之后，曹青娥有心里话不对牛爱江说，不对牛爱香说，不对牛爱河说，单对牛爱国说；但说也是六十年前、五十年前事情，从来没说过现在。过去听她说过去不说现在以为现在无话可说，谁知现在有事她就是不说。原以为说六十年前、五十年前事情，两人只是围着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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